第36章 查理斯·蘭姆評傳(2)(2 / 3)

當他母親死後一個禮拜,他寫信給Coleridge說:“我練成了一種習慣不把外界事情看重——對這盲目的現在不滿意,我努力去得一種寬大的胸懷,這種胸懷支持我的精神。”他姊姊瘋好了,他寫信給Coleridge說:“我決定在這塞滿了煩惱的劇,盡量得那可得到的瞬間的快樂。”他又說“我的箴言是‘隻要一些,就須滿足,心中卻希望能得到更多’”。

我們從這幾段話可以看出蘭姆快樂入世的精神。他既不是以鄙視一切快樂自雄的stoic,也不是沾沾自喜歌頌那卑鄙庸懦的滿足的人,他帶一副止血的靈藥,在荊棘上跳躍奔馳,享受這人生道上一切風光,他不鄙視人生,所以人生也始終愛撫他。所以處這使別人能夠碎心的情況之下,他居然天天現著笑臉,說他的雙關話,同朋友開開玩笑過去了。英國現在大批評家Augustine Birrell說:“蘭姆自己知道他的神經衰弱,同他免不了要受的可怕的一生挫折,他嚴重地拿零碎東西做他的躲難所,有意裝傻,免得過於興奮變成個瘋子了。”他從二十一歲,以後經過千濤百浪,神經老是健全,這就是他這種高明超達的生活術的成功。

蘭姆雖然使一雙特別的眼睛看世界上各種事情,他的道德觀念卻非常重。他用非常誠懇態度采取道德觀念,什麼事情一定要尋根到底赤裸裸地來審察,絕不容有絲毫偽君子成分在他心中。也是因為他對道德態度是忠實,所以他又常主張我們有時應當取一種無道德態度,把道德觀念撇開一邊不管,自由地來品評藝術同生活。偽君子們對道德沒有真真情感,隻有一副架子,記著幾句口頭禪,無處不說他的套話,一時不肯放鬆將道德存起來,這是等於做賊心虛,更用心保持他好人的外表,偷漢寡婦偏會說貞節一樣。隻有自己問心無愧的人才敢有時放了道德的嚴肅麵孔,同大家痛快地毫無拘管地說笑。在他那《莎士比亞同時戲劇家評選》裏他說:“霸占近代舞台的乏味無聊抹殺一切的道德觀念把戲中可讚美的熱烈情感排斥去盡了,一種清教徒式的感情遲鈍,一種傻子低能的老實漸漸盤繞我們胸中,將舊日戲劇作家給我們的強烈的情感同真真有肉有血生氣勃勃的道德趕走了……我們現在什麼都是虛偽的順從。”所以他愛看十八世紀幾個喜劇家Congreve,Farquhar Wycherley等描寫社會的喜劇。他曾說:“真理是非常寶貴的,所以我們不要亂用真理。”因為他寶貴道德,他才這麼不亂任用道德觀念,把它當作一句不值錢的東西亂花。蘭姆不怎麼尊重傳統道德觀念,他的觀念近乎尼采,他相信有力氣做去就是善,柔弱無能對付了事處處用盾牌的是惡,這話似乎有些言之過甚,不過實在是如此。我們讀蘭姆不覺得念《查拉撒斯圖拉如此說》地針針見血,那是因為蘭姆用他的詼諧同古怪的文體蓋住了好多驚人的意見。在他《兩種人類》那篇上,他讚美一個靠借錢為生,心地潔白的朋友。這位朋友豪爽英邁,天天東拉西借,壓根兒就沒有你我之分,有錢就用,用完再借,由蘭姆看起來他這種痛快情懷比個規規矩矩的人高明得多。他那篇最得所謂英國第一批評家Hazlitt擊節歎賞的文章《戰太太對於紙牌的意見》用使人捧腹大笑的筆墨說他這種做得痛快就是對的理論。他覺得叫花子非常高尚,平常人都困在各種虛榮高低之內,惟有叫花子超出一切比較之外,不受什麼時髦禮節習慣的支配,赤條條無牽掛,所以他把叫花子尊稱做“宇宙間惟一的自由人”。英國習慣每餐都要先感謝上帝,蘭姆想我們要感謝上帝地方多得很,有Milton可念也是個要感謝的事情,何必專限在飯前,再加上那時候饞涎三尺,哪裏有心去謝恩,所食東西又是煮得講究,不是僅僅作維持生命用,謝上帝給我們奢侈縱我們口欲,實在是不大對的。所以他又用滑稽來主張廢止。他在《傻子日》裏說:“我從來沒有一個交誼長久或者靠得住的朋友,而不帶幾分傻氣的……心中一點傻氣都沒有的人,心裏必有一大堆比傻還壞的東西。”這兩句話可以包括他的倫理觀念。蘭姆最怕拉長麵孔,說道德的,我們卻嚕嗦地說他的道德觀念,實在對不起他,還是趕快談別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