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午後。一縷陽光透進了窗戶,樹枝上的鳥兒飛走了,不知去向。這引起了我的遐想。原野裏的桃花,李花,菜花,還有青草蔓葉,都可能是鳥兒追逐的地方,何況春日載陽。我想起了詩經裏的那隻鳥兒,還有泰戈爾的那些飛鳥,也是這樣飛的嗎。我似乎發現了一種永恒,自然的永恒,生命的永恒,經驗的永恒。不是嗎,一隻飛鳥,都可穿越幾千年的時空,來到我窗前,又悄然飛去。誰能真正破譯飛鳥的生命軌跡?這也許就是自然的魅力!桑塔亞那的經驗,那麼抽象而又具體。那麼,這窗外的風景創造了什麼,控製住什麼,我在其中,又充當著什麼角色?或許,我並沒有意識到,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知不覺中,我已陷入了一種遮蔽;在否定一種傳統時,又走進了另一個傳統。我習慣於以主體姿態觀照自然,往往忽略了自己。其實,麵對上帝,我們也是自然的一個組成。拯救,從桑塔亞那的經驗開始。我以上帝為參照係,視國家為神聖,桑塔亞那卻深表懷疑。
他說,我相信,這世界並不存在永恒的事物,毫無疑問,世界的活力,就是它作用於我們的動力。大海的生命,表現在它的一朵一朵浪花裏。思想不是行為的工具,隻是一個由受精卵發育而成的神經係統,我們以它為經驗劇場,去認識世界。萊德曾經用望遠鏡搜尋天空,並沒有發現上帝;我相信,如果他用顯微鏡探尋大腦,也找不著思想。就像數百年的努力,也沒有真正回答,孩子的笑聲和花朵的綻放。人的恐懼與無知創造了神,然後又去崇拜;宗教又用人類的幻想來詮釋人類。人類的悲劇,正是由此而產生。同樣,國家不過是戰爭的道德替身。工業帶來了發展,卻同時帶來了嘈雜和商品主義。正如愛默生所言,貨物坐在車上駕馭人類。古代貴族式的怡然閑靜,遠比現代都市的喧嘩舒適。一個國家,如果工人和農民占多數,那將是一個野蠻的國家。悲劇存在於完美之中,因為創造完美的世界,本身就是不完美的。世界沒有什麼平等,在不平等的人之間高談平等,是最殘酷的不平等。國家的任務,是讓人民幸福,否則,如同一堆沙土;個人的任務,是超越世俗,又不以它為敵。
坐了一天,腰有些酸。當我收起鍵盤,輕輕起身,打開窗戶。要是在平時,我會目睹一個世俗的世界,被滿窗的揚塵,尾氣,嘈雜嗆鼻,心情隨之沮喪。此刻,卻有一席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令疲乏的精神為之一爽。腦子裏總是縈繞著這句話:超越世俗,又不以它為敵。我在細細琢磨,這是不是就是桑塔亞那的靈魂之光,那一抹懷疑中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