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斯賓諾莎歲的時候,歐洲文藝複興之風,吹拂著阿姆斯特丹。有一位叫烏列·阿·科斯特的熱血青年,興致勃勃地寫了一篇論文,猛烈抨擊基督教對來世的信仰。本來,這種抨擊並非針對古老的猶太教義,拿今人科學的眼光看更是正確的。但是,為免引起基督徒的反感,出於息事寧人,猶太教會采用了對教徒最嚴厲的方式,羞辱這位高傲的青年。他們強令他橫躺在教堂大門口,讓集會的人依次從他身上跨過。這位青年受不了這樣的東方式胯下之辱,回家後寫下遺書,引彈自歿了。鮮血濺在一間黑暗的屋子,卻擊碎了一個民族的心,在一位懵懂少年心靈深處植下了憤怒與懷疑的種子。這種懷疑與反叛,隨這位翩翩少年的年輪生長,在他歲的時候,他幾乎成了烏列·阿·科斯特第二。隻是,已不是蘇格拉底的年代,教會對他的處罰稍微文明。他們沒有叫他飲下西芹毒酒,也沒有讓他橫躺地下,而是擺下一個浩大的陣勢,宣布永遠開除他的會籍;接著,吹鼓手吹響長長的大號角,悠揚的哀鳴聲撕肝裂肺;然後,點燃的蠟燭被一支支吹滅,全體人員置身於一片深邃的黑暗;牧師在一旁不停地嘰哩咕嚕,詛咒這個叛逆的青年永遠走不出這無邊的黑暗。“讓他日夜受詛咒,外出受詛咒,回家也受詛咒。”願主的怒火將他燒毀,將律書中所有的天譴都加在他身上,從這個世界永遠抹掉這個討厭的名字。昔日的朋友都紛紛離他而去,甚至胞姐也試圖從他那裏弄到點可憐的繼承權。有誰見過這種悲劇,這種由同族與親人在美好的願望下強加的悲劇。這是人間最慘烈的悲劇!它落到了斯賓諾莎身上,不知是厄運,還是成全。可是,令牧師們沒有想到的是,眼前的燭光被吹滅了,心靈的燭光卻點燃了。點燃這燭光的是猶太民族的先哲們,還有笛卡爾,當然,主要的還是斯賓諾莎的個人智慧與勇氣!
人們看到,斯賓諾莎沒有退卻,沒有因此而停止對上帝的窮追猛打。他要把上帝從高高的聖壇永遠拉下,還它以自然的平凡本質。在這裏,斯賓諾莎采用了三個詞語,三個平實而獨創的詞語:樣式、實體,屬性。什麼是樣式呢?就是單個事物或事件存在的形式,比如人的身體、種族、星係或打了一場球等等,都是永恒現實的樣式;而藏在這個樣式的背後的永恒現實,便是真正的實體。這頗有點像是我們平時所說的個別與一般這個哲學對子。實體是一般的,隱藏在個別背後的永恒秩序,才是生生不息的自然;而我們平時所說的山川、樹木、風雨、田野,隻是構成自然的材料。所謂上帝,正是這種永恒不變的自然秩序。這是一切事物內在的而非外部的原因。一句話,上帝的意誌,不過是自然規律。我們今天麵對的一切自然的風雲際會,所經曆的一切人世滄桑,都是這種規律的運動結果,而不是上帝的心血來潮。這樣,麵對上帝,我們還有什麼驚惶失措?
沿著這條思想之路,斯賓諾莎進一步把我們的目光引向自己周圍,放置於我們幾乎每天都在經曆的是是非非。當然,他是以善、惡兩個詞來表達的。他從自己在上帝和精神中發現的自然規律出發,以智者的高度,觀察著置身於這種規律中的芸芸眾生。他發現,我們許多人,常常以自然主人姿態出現,而把自然中的其他事物,都作為自己的對象和客體。以為一切事物都因人而生,把我們自身的目的、好惡、標準,都強加於世界,誤認為合我者為善、逆我者為惡。也許,每一種事物都希望把自己的屬於強加於上帝身上,而人,則總想在上帝與人生的苦難間,尋找某種平衡,一次又一次地忘卻了約伯的教訓,忘記了上帝根本對人間的小小善惡不感興趣,依然我行我素。不信,你打開窗戶,把頭探出去。立冬已過,仍是滿天陰鬱,成都平原仍被日常的霧霾鎖住。天已有點涼,田野裏胡豆豌豆正在成長,而河流漸漸幹枯。快樂者仍在快樂,痛苦者仍在痛苦。所謂的善和惡,隻與人類有關,因各人不同好惡、追求、標準不同而不同。比如音樂,對快樂的人是善,對送葬的人是惡,而對於山川流水,就無所謂善惡了。這使我想起了前幾天登峨眉山的事。我們隨南來北往的香客,坐了一陣車,爬了一陣坡,待到夕陽西下時,一個個筋疲力盡,默默往山下趕,很少吱聲。這時,有個抬滑杆的滑哥,抬住一位大腹便便的老板模樣的人,邁著堅實的腳步,逆向而行,往山上去,口裏唱著悠揚的山歌。我的心中悠地升起一種莫名的感慨,難以詮釋。我隻感到,此刻,這山間那滑哥才是最幸福的人。一種人性本質的大善呈現在我麵前。
在這裏,我們發現,斯賓諾莎在把上帝從天上拉回凡間的同時,又給我們指出了一條到達上帝之路。不是三維空間,而是心靈,在智慧與道德的倫理高地。在斯賓諾莎之前有多少智者,都企圖到達這個高地,然而,似乎都偏執一隅。佛陀和耶和華主張忍讓,平和,以德報怨,認為仁慈就是美德,倡揚不受約束的政治民主,結果耶穌被釘到了十字架上。馬基雅維利和尼采提倡征服和統治,認為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權力就是美德,世襲貴族製最合理,道德不過是弱者用來約束強者的工具,結果招來一片討伐之聲。蘇格拉底,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的弟子,認為智慧就是美德,博愛和強權都不宜普遍適用,隻有成熟的思想,才能在它們二者之間尋求到恰當的度,主張貴族政治與民主政治的結合。但是,他們精心炮製了兩千多年前的“理想國”,卻至今仍是子虛烏有。隻有斯賓諾莎,似乎才一下從他們之間,尋找到了一條融合和諧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