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空虛說
[德國]亞瑟叔本華
作者簡介
叔本華生於波蘭但澤(今格但斯克)。叔本華早年在英國和法國接受教育,能夠流利使用英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等多種歐洲語言和拉丁語等古代語言。1809年他進入哥廷根大學攻讀醫學,但把興趣轉移到了哲學,並在1811年於柏林學習一段時間。1814年—1819年間,在理智的孤獨中完成了他的代表作品《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1833年在大學裏受挫之後,他移居法蘭克福,並在那兒渡過了最後寂寞的27年。1837年,他首個指出康德純粹理性批判一書第一版和第二版之間的重大差異。之後他出版了多種著述,1841年出版了《論意誌的自由》和《論道德的基礎》兩篇論文的合集,1859年,《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出了第三版引起轟動。。1860年叔本華因肺炎惡化去世,他在遺言中說:希望愛好他哲學的人,能不偏不倚地,獨立自主地理解他的哲學。
核心智慧
曾經存在的東西,如今已經不複存在。現在不存在的,恰和曾經不存在的東西一樣。然而現在所有的存在,在轉瞬間,又成了“曾經”存在。
人生是一種迷誤。因為人是欲望的複合物,是很不容易滿足的,即使得到滿足,那也僅能給予沒有痛苦的狀態,但卻帶來更多的煩惱。這個煩惱的感覺是人生空虛的成因,也直接證明生存的無價值。
閱讀提示
對人的生死的某些非理性觀念,在德國的悲觀主義唯心哲學家叔本華和哈特曼那裏得到了極端的表現,而尼采更甚。這些觀念的主旨是悲觀地聲稱生命是一種“無止境的重複”,假如根本沒有這些重複,也許還好些,生命的目的不在於幸福,而在於受苦,這麼一來,死亡對一個人來說,倒是一生中唯一可以預見和盼望的最重要的真實。
叔本華主張種類或種族的永生是一項“不朽的原則”,通過非理性的不確定的生命本源來實現,這種生命本源即:意誌。人的身體未受理智指導的活動,全是意誌的活動。意誌實際上是一種欲望,欲望是永遠不能滿足的,因而意誌的世界便麵臨著無窮盡的煩惱和痛苦。莊子把人生比作夢幻,叔本華也說人生好比一場短夢,是持久地生命意誌的短夢。解除人生痛苦的最好辦法是信仰宗教,特別是信仰佛教的涅磐思想和靈魂轉生說,他認為靈魂轉生說使人覺得有重生的希望,能夠達到一種境界:生、老、病、死不再存在了。宗教更能給與人本能地麵對死亡的力量。
精彩美文
一
除了漸漸消失外,我們的生存,再也沒有可供立腳的任何基礎。
因此,生存的本質是以不斷的運動作為其形式,我們經常追求的“安靜”,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的生存,像走下陡坡的人一樣,一停止下來就非倒下不可,隻有繼續前進,以維持不墜。它又像放在指頭上取得均衡的木棒一般,也如同運行不絕的遊星。遊星如停止運行,便立刻墜落在太空之中——所以生存的形式是“不安”。
在當今這個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任何種類的安定,或任何的持續狀態,一切都在不停地旋轉和變化,持續地、急迫地飛舞著,我們就是在這世界的網上,不停地行走,不停地運動,借以支持。這樣的世界,所謂“幸福”,連想象中也不可得。柏拉圖曾說:“唯其不斷的變化,絕不可能常駐”,就是說明幸福不是得以駐留的。首先,我們要有個觀念,任誰也不幸福,人生隻是追求通常想象上的幸福,而且,能達到目的的絕少,縱能達到,也將立刻感到“目的錯誤”的失望。所以,任何人到最後都是船破檣折地走進港灣中。這一段轉變無常的生涯,到底是幸福或是不幸這一類的問題似已毋庸討論,既已泊進最後的港口,你我的結局完全相同。
人類世界,如此偉大又多彩多姿的不息的運動,竟隻是由饑餓和性欲兩種單純的衝動所引起、所維持應該還要加上“煩悶”的感覺同時,這些東西竟能操縱器械極其複雜且變化多端的所謂人生,供給予主要動力,不是也很不可思議。我們如再詳細觀察生存現象,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無機物的存在因被不絕的化學力量攻擊,終於消滅;相反的,有機物由於物質的代謝作用,而繼續生存,此代謝物又從外部源源不絕地得到補充。因之,有機的生活本身已經和放在手中取得均衡的木棒相仿佛,在這位置的木棒,非經常搖動不可,故此,有機生活的特征是,不絕的需要,經常的匱乏,和永無盡期的困窮。但是也由於有機生活的庇蔭,才可能有“意識”。因而,有機生活也是有限的存在,我們可想象得到,與之相對照的還有無限的存在,那是不受外界的攻擊,也不需外界的救助,自身恒久不變,永遠是靜止的,因它不是本來發生的東西,所以不會消滅,也沒有轉變。在這裏,沒有“時間”觀念,也不像塵世那樣多彩多姿。對這方麵的消極認識,產生了柏拉圖哲學的根本基礎。“生存意誌”的否定就是向這狀態開拓。
從近看,看不出所以然來,要欣賞它的美,就非站遠一點不可。亦即我們的生活樣式,就像一幅油畫。所以,你所熱望的某種東西交到手中時,倒反覺得不過如此而已,發現不出它的價值。而且,我們雖經常期待更好的生活,但一方麵卻屢屢對過去的事情懷著悔悟的眷戀。就因為我們對現在的事件隻是一時性的理解,在那裏思索達到目的的途徑,把這些片斷連接起來,通常人們到了最後,回顧自己的一生,才發現他們的生涯,他們所期待的生活,竟是那樣無味,那樣無意義,當不無驚愕的感覺。所以,人的生活一方麵是被“希望”所愚化,一方麵跳進“死亡”的圈套。
欲望又是個人永不知足的,滿足一個願望,接著又產生更新的願望,如此衍生不息,永無盡期。這個意誌本身以為它是世界的主宰者,萬事萬物都隸屬它的管轄,所以,意誌所感滿足的,不是“部分”,它非要“全體”不可,而“全體”是無限的——在個個現象的表現中,這個世界的主宰者又獲得了幾何實在少得可憐,大概僅僅能維持個人的肉體存在而已,看到這兒,實不禁令人興起同情之念。人類的可悲,即緣此而來。
人生首先以自己的工作業績來表現,那是為保持自己的職業。但工作達成後,反而形成了一項重荷,所以接著又表現第二個工作。這就像猛獸一樣,雖然已擄獲甚豐,且無敵黨與之爭搶,但為了預防無所事事的來襲,便立刻將所得的東西做適當的處理。所以,人類的第一種工作是取得某種物質,第二項工作則是忘卻他的所得。不如此,人生將形成一個重荷。
人生的漫長路途充滿著迷誤。因為人是欲望的複合物,是很不容易滿足的,即使得到滿足,那也僅能給予沒有痛苦的狀態,但卻帶來更多的煩惱。這個煩惱的感覺是人生空虛的成因,也直接證明生存的無價值。如果我們的全存在是基於“生”的要求而來,而且它本身也具有積極、真實的價值,那就絕不致會有煩惱的道理。相反的,生存本身已足以使我們充實和滿足。話說回來,我們如不為獲得某種東西而努力,或是不埋頭於學術性的研究,是不能賴以維生的。前者,距目的雖有一段途程,或者中途存著障礙,但目的本身時刻在我們眼裏展現而使我們滿足。但此幻影在達到目的之後,立即消失。後者,好像在戲棚的觀眾一般,為了從外部來看人生這一出戲,而脫離人生的舞台,他的感覺的享樂是在於不斷的渴望中,其目的達成後也立即消失。若不從事二者中的一項工作,我們將更可切實地感悟生存的無價值和空虛。這也就是煩惱。又者,向往豪華、好奇等等,難以消滅的內在欲求,也是表示中斷自然的順序,最後仍是不免一場空幻,居則瓊樓玉宇,宴則通宵達旦的達官巨賈的生活,畢竟也不能超脫生存本來的貧弱。冷然靜思,珠玉、寶石、舞會、盛宴,又能帶給我們什麼
作為這一極為巧妙錯綜的機關--人體。最能完全顯現“生存意誌”的個體,最後也不得不歸於一抔黃土,其全存在、全努力,很明顯的最後也委之於滅絕之手,這是永遠真實、正直的“自然”,以坦白的方法向我們陳述意誌的全努力畢竟也是空虛,它也並不果敢。如果“生”的本身中有任何的價值,有絕對性的物質的話,當不會以“無”為目的。
“古塔的最高點,有勇者氣魄之心”。歌德的這首優美詩句,就是由這感觸而發。
“死的必然”隻是人類的一種現象而已,物自體仍然不受影響,因而那也不是真正存在的消滅,而是其中的一個“命題”。但唯有在這種現象之中,才得以表現生存的根柢——物自體。它是物自體性質的結果。
我們起始和終結的生涯,有何種差異呢前者是由熱情、迷想和樂欲的歡喜而形成,後者的結局是一切器官的破壞和死屍的腐朽。從健康和生活的享樂兩方麵看,生命之始與終之間的道路,常呈下坡之勢。歡樂的兒童期,多彩多姿的青年期,困難重重的壯年期,虛弱堪憐的老年期,最後一段是疾病的折磨和臨終的苦悶,很明顯地呈一條斜坡,每況愈下。這樣看來,生存本身便已是一個失錯,接著又一錯再錯。了解人生的幻滅是最正確的。能做如是之想,則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二
生存之所以空虛,下麵幾點均可得以證實:
第一,在生存的全形式中,“時”與“處”本身是無限的,而個人所擁有的極其有限;第二,現實唯一的生存方式,隻是所謂“刹那的現在”的現象;第三,一切事物都是相關聯、相依憑的,個體不能單獨存在;第四,世上沒有“常駐”的東西,一切都是不停的流轉、變化;第五,人類的欲望是得隴而望蜀,永遠無法饜足;第六,人類的努力經常遭遇障礙,人生為了克服它,必須與之戰鬥,予以剪除。
在“時”與“時”之中,或是由於“時”而發生的萬物的轉變,隻不過是形式而已,在此形式之下,恒久不滅的“生存的意誌”所表示的是,一切的努力都歸於空零。“時”以它的力量,使所有的東西在我們的手中化為烏有,萬物為此而喪失了真價值。
曾經存在的東西,如今已經不複存在。現在不存在的,恰和曾經不存在的東西一樣。然而現在所有的存在,在轉瞬間,又成了“曾經”存在。所以,“現存”盡管是如何的稀鬆平常,也總優於過去的最高價值,因為前者是現實的,兩者之間的關係,如同“有”之對於“無”。
在人類悠長的曆史中,我們突如其來地生存在世上,又倏爾歸於消滅,恐怕連自己也感到驚奇不已。對於這種見解,感情將會反抗說:“這絕不是正確的。”連最膚淺的悟性,觀察這種事情時,也會預感“時”在其性質上不正是某種理想的東西嗎想想,“時”和“處”的理想性,實是開啟一切真正形而上學秘庫的鑰匙。因為,有了這理想性,才可以製造和事物的自然秩序完全相異的秩序。康德之所以偉大,理由在此。
我們的一生中雖然做了許多事情,但所擁有的,隻不過是一瞬間而已,過後,就非以“曾經有過”這句話來表示不可了。午夜思維,我們難免感歎我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貧乏,因而心裏隱藏一種意識:如果那取之不盡的源泉屬於我們所有,我們不就可在其中得到新的生命之“時”這是蘊藏在我們的本質最深處的意識,如果它不存在的話,我們眼看著我們短暫的生命時間,一刻刻地過去,恐怕會急得發瘋吧!
以此觀察為基底,的確可以建立如下的論說:隻有現在才是真實的,其他的一切不過是思想的遊戲,所以,人生的目的,人生的最大真理是及時行樂。但這種見解,也是最愚蠢的見解,因為在其次的瞬間就不複存在,如夢幻般完全消失,這樣的收獲,絕不值得我們費偌大的苦心和勞力去爭取。
三
假如我們不關心當今的時態,尤其不觀察那些生死急速的連續或須臾假現的存在,而來眺望諸如喜劇所表現的人生細部,這種世界和人類的形態,仿佛是在顯微鏡下所照現的水滴中的一群滴蟲類,或肉眼看不到的一群幹酪蛆,當我們看到這些動物那樣熱心地活動或你爭我奪的情形,往往會發笑。但,人生何嚐不是如此在這狹隘的場所,一些偉大、認真的活動,往往引起旁人的滑稽感,同理,在這短暫的人生中,那樣熱心地爭逐名利,不也是很可笑嗎
“時”是我們頭腦中的一種裝置,由於所謂“持續”的作用,在物自體和我們全然空虛的存在中,賦予現實的外觀。
以前沒有珍惜獵取幸福的機會,或捕捉某種享樂,以後才來後悔,這是最傻不過的事——即使能利用所有的機會,如今你又能殘留些什麼你我不都一樣隻剩下一具記憶枯燥的木乃伊我們所能獲得的東西,全都如斯。所以,“時”的形式,不論它的打算如何,實際上不外是教示我們“一切人間的享樂都是空虛”。
人類和動物的存在可共同確立之點,最少它不會在時間中定止,而是流轉的存在,那是逐漸推移的,可比之於漩渦中的水,尤其肉體的形式,在短期間內發覺不出它的更易,這是由於物質的新陳代謝作用,不斷揚棄舊的輸入新的東西,所以生存的主要工作是不斷地供應輸入所需的適當物質。在這樣的生存中,旋即覺悟到“某種事情”,因之,當他們臨退去之際,企圖把他們的生存讓渡給取代他們的個體。這種企圖,自意識中表現於性的衝動,他意識(客觀的觀點)中是表現在生殖器官的形狀。這種本能像貫串珍珠的絲線一樣,綿延相續的個體,恰如一個挨著一個的珍珠。如果人類這種“持續”的速度加快,並且也像珍珠一樣經常保持同一的形狀,當更可知道我們的生存隻不過是“似是而非”的生存。唯一存在的是觀念,其他的事事物物不過如影之隨形,柏拉圖的學說,正是以這種見解為基礎。
人的生存需要養料,由物質不斷的流人和流出來維持我們的生存,由此可見“人體對物自體隻不過是現象。”人類可比之於炊煙、火焰或者瀑布,如果沒有從他處而來的流入,立刻就衰竭、停止。
我們可以說生存的意誌的最後終結是虛無,而表現在純粹“現象”之中,同時,此虛無又是停止在“生存意誌”的內部,而在“意誌”之上放置其基礎。
放眼世界,何時何地,所目睹的景象,不外是人類麵對一切威脅的危險和災殃,為維護自己的生命和存在,鼓起肉體和精神的全力,而不絕地戰鬥、猛烈地力爭——蝸牛角中爭何事生命和存在到底有何價值我們若能考慮這些,當可發現脫離痛苦生存的若幹空隙。但,這空虛立刻又被無聊和煩惱所襲,為了新的欲求,很快地變得狹隘。
生物越是高等,意誌現象就越加完全,智力也就越加發達,煩惱痛苦也就會越加顯著。如此,欲望,煩惱循序接踵而來,人生沒有任何真正價值,隻是由“需求”和“迷幻”所支使活動。這種運動一旦停止,生存的絕對荒蕪和空虛便表現出來。
任誰也不認為自己現在是非常的幸福,若做如是之想,那他是完全被它所醺醉了。
生活的意義
[奧地利]阿爾弗雷德阿德勒
作者簡介
阿爾弗雷德阿德勒 [Alfred Adler 1870.02.07-1937.05.28],奧地利精神病學家。個體心理學的創始人,人本主義心理學的先驅,現代自我心理學之父;精神分析學派內部第一個反對弗洛伊德的心理學體係,由生物學定向的本我轉向社會文化定向的自我心理學,對後來西方心理學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