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費爾南多·薩比諾
他剛剛醒來,便對妻子說:
“喂,親愛的,今天是賒購的電視機交款的日子,商店的人準會來討賬。可是,我昨天沒有帶回錢來,身上一分錢也沒有。”
“那就向他解釋解釋吧。”妻子說。
“我可不愛幹這種事,像是騙人似的。丁是丁,卯是卯,我喜歡一絲不苟地履行自己的許諾。這麼辦吧,他來了以後,我們靜靜地待在屋裏,不出一點兒響動,他就會以為屋裏沒有人。等他敲門敲煩了,自然就會走。明天我一定付款。”
過了一會兒,他脫下睡衣,準備去洗澡,可是妻子早已經在裏邊,把洗澡間的門反插上了。沒有辦法,隻好等一等,利用這點時間衝杯咖啡。
送麵包的人已經把紙袋放在門口的大理石台子上了。水還沒有燒開,先把它取回來。一絲不掛,赤身裸體,太不雅觀。不過天色還早,不會有人出來。他打開門,小心翼翼地朝左右張望一番,鼓足勇氣,邁出了兩步。不料手指剛剛碰到裝麵包的紙袋,一陣風吹來,身後的門“嘭”的一聲關上了。
他大吃一驚,慌忙轉過身按了按門鈴,一邊等著妻子開門,一邊焦急地朝四周張望。門沒有開,反而聽見屋裏淋浴噴頭刷刷的水聲突然停止了。糟糕,妻子肯定把他當成收電視機款的人了。
他用手指輕輕敲著門,低聲說:
“瑪麗婭,開門!瑪麗婭,是我!”
他越是敲,屋裏越是安靜。
這時候,樓下傳來電梯關門的聲音,從指示燈上可以看出,電梯正緩緩上升,一層,又一層……這回大概是收電視機款的人來了。
萬幸,不是收款人。他躲到樓梯下邊,等電梯過去以後,又回到門口,哆哆嗦嗦的手裏還拎著沒有麵包的紙袋:
“瑪麗婭,請開門!是我!”
不等他繼續乞求,樓梯下邊就傳來慢慢騰騰的、有節奏的腳步聲,有人上來了……他嚇得六神無主,張皇四顧,猛地翻個跟頭:光著身子,手裏提個紙袋,活像蹩腳的芭蕾舞演員。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無處躲藏,急中生智,撳下電梯的按鈕。門開了,他剛剛躥進電梯,女傭就不慌不忙地爬上了這一層,接著又朝上麵走去。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用麵包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但事情並沒有結束:門關上以後,電梯開始下降。
“哎呀,不好!”赤身裸體的男人更加驚慌失措。
現在該怎麼辦?到了下邊,要是電梯門打開,被人發現他赤條條地站在裏邊……也許是鄰居、熟人……雖然昏頭漲腦的,他還知道離他的房間所在的樓層越來越遠,覺得正在經曆一場不折不扣的卡夫卡式的噩夢。最驚險、最恐怖的場麵莫此為甚!
“不好!大事不好!”
他拚命抓住電梯門,用力拉開。電梯在兩層樓中間停住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體會體會眼下這如夢似幻的感覺,接著,又撳下他那一層的按鈕。樓下有人還在不停地按動電鈕,招呼電梯。先下手為強:緊急停車!太好了!那麼,現在呢?是上還是下?他戰戰兢兢地鬆開緊急製動,讓門關上,然後緊緊按住他那一層的按鈕。
謝天謝地,電梯終於上來了。
“瑪麗婭!給我開門!”他把一切顧慮都拋到一邊,大聲咆哮,用力砸門。突然聽見背後一扇門打開了,他轉過身,後退一步,緊緊靠在自己家的門框上,無濟於事地用麵包袋遮掩赤條條的身子。原來是隔壁的一位老太太出來了。
“您好,太太。”他尷尬地說,“這……我……”
老太太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
“上帝呀,救救我吧!送麵包的人光著身子呢!”
說完,趕緊跑回屋裏,抓起電話向步話機巡邏隊報警:
“門口有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別的鄰居聽到喊聲,都跑出來看熱鬧。
“是個瘋子!”
“您看,太可怕了!”
“別看,親愛的,別看,我馬上就進去!”
瑪麗婭——這個可憐蟲的妻子——終於把門打開了,也想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赤身裸體的男人像一枚火箭似的衝進屋裏,急忙穿上衣服,再也想不到要不要洗澡。
幾分鍾以後,外麵恢複了平靜。突然又響起敲門聲。
“大概是警察來了。”他喘著粗氣,把門打開。
唉!不是警察,是收電視機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