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那兒將此事重新考慮一遍後,我的良心受到了嚴厲的譴責,因為我竟讓他走開了。我想象著,一旦由於我沒有履行自己的職責導致了不幸的發生而不得不回到你的身邊向你懺悔時,我的感受將會如何。說真的,一想到這兒我的臉馬上就紅了。也許馬上去追他還不算太晚,於是,我立刻朝著梅利琵宅邸的方向出發了。
一路上,我以最快的速度匆匆往前趕,一直走到沼澤地小路分岔處才遠遠看見了亨利爵士。在那兒,我因為怕走錯路而爬上了一座小山——就是那座插入陰暗的采石場的小山。在山上我可以將下麵的一切盡收眼底。我很快就看到了他。他走在沼澤地的小路上,離我約有四分之一英裏遠,身旁還有一位女士,除了斯台普吞小姐外不可能是別人。顯然他倆之間已有了默契,而且是約好了在這兒見麵的。他們並肩緩緩而行,談得很投機。我看見她急促地打著手勢,似乎對自己的話很認真;他則聚精會神地聽著,有一兩次還表示完全不能同意似地堅決地搖了搖頭。我站在亂石中間遠遠望著他們,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辦才好。跟上去打斷他們親密的交談,似乎太不知趣,但我的責任就是要求我每時每刻盯著他。跟蹤窺探一個朋友,真是一樁可恨的工作。盡管如此,除了從山上觀察他,事後再向他坦白以求心安外,又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老實說,如果當時真有什麼突發的危險威脅到他,我離他也太遠了,來不及救助。可是我相信,你一定會讚成我的看法:我當時所處的位置很不利,而且我已經盡力了。
我們的朋友亨利爵士和那位女士這時停了下來,站在小路上熱烈地交談著。我突然發現,看見他們約會的並不止我一個,因為我一眼看見前方有個綠色的東西在動,仔細一看才知道那綠色的東西是裝在一根杆子的頂端的,扛著杆子的人正在崎嶇不平的路上走著。原來是斯台普吞拿著捕蝶網走了過來,他離那對情人比我近得多,似乎是正對著他們的方向。與此同時,亨利爵士突然一把將斯台普吞小姐拉到近旁,用胳膊摟著她,她把臉側向一邊似乎用力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他把頭湊近她,但她卻像是拒絕似地舉起一隻手來。隨後我看到他們一跳就分開了,並且慌忙轉過身來,原來是斯台普吞驚擾了他們。他向他倆狂奔過去,那隻捕蝶網在他身後可笑地擺來擺去。他在那對情侶麵前幾乎憤怒得張牙舞爪。我想象不出這到底是為什麼,不過看樣子似乎是斯台普吞在責罵亨利爵士,爵士爭辯著,可斯台普吞不聽,於是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更緊張了。此時此刻,那位女士高傲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最後斯台普吞轉過身去專橫地向他妹妹招了招手,她遲疑地看了亨利爵士一眼後,就和她哥哥並排走了。那位生物學家的手勢說明,他對自己的妹妹也很生氣。準男爵望著他們的背影站了一會兒,然後低著頭,十分沮喪地沿著來路慢慢地往回走。
我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我為自己在朋友並不知曉的情況下,偷看了他們這樣親密的場麵而深感羞愧。我從山坡上跑了下來,在山腳下遇到了準男爵。他的臉氣得通紅,雙眉緊鎖,一副才智枯竭不知所措的樣子。
“天哪!華生,您是從哪兒鑽出來的,”他說道,“難道您真的跟在我後麵來了嗎?”
我把一切都向他作了一番解釋,告訴他我怎樣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待在家裏,我怎樣跟蹤了他,以及我怎樣看到了發生的一切。有一陣他盯著我眼裏像要冒出火來,但是我的坦白消解了他的怒氣,最後他終於充滿懊悔地苦笑起來。
“我原以為平原正中是個蔽人耳目的相當可靠的地方。”他說道,“可是天哪!好像全鄉的人都跑出來看我求婚似的——而且是糟糕透頂的求婚!
你在哪兒找了個座位?”
“就在那座小山上。”
“原來是在很遠的後排呀!但她哥哥卻跑到最前排來了。您看到他向我們跑過去了嗎?”
“是的,看到了。”
“您以前見過他這樣像瘋了似的嗎?——她的那位好哥哥。”
“我沒見過。”
“我得說,他根本不瘋。到今天為止,我一直認為他頭腦清醒。但是,請相信我,總有一個,不是他,就是我得關進瘋人院去。我不明白,我究竟怎麼了?您在我這兒也住了幾個星期了,華生。好吧!跟我直說了吧!我有什麼地方不好,做不了我所愛的女人的好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