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歇張小學(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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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歇張小學讀書的頭三年,胡登英老師教我們算術。她就住在我家隔壁,是程應江叔叔的妻子。那年她生第二個女兒時難產,曾嚇壞了我。按輩分,我喊她“小媽”。可是,剛上小學,改不過來,在學校也喊“小媽”,就被她罵一頓:“在學校要喊老師!”

她的語言很生動,班上學生吵鬧,她就說“鬼炒螺螄”;學生考了60分,她就說“見鬼六十一!”有一次,我趁辦公室沒人,偷老師的紅筆,在算術作業本上,自己給自己批了個大大的“好”字,卻忘記了這本子還得交上去。她發現這個非法的“好”字後,將我喊到辦公室,一指頭就戳到了我的額頭上。

範維玉老師在鄉村女性中,可以說是很出眾的,不僅皮膚白皙,打扮“入時”(按當時青灰色世界的標準),而且講話比較洋氣。我總覺得,她的背景,和城裏有點什麼關聯。她教給我的知識,我印象最深的是,睡覺不要趴著,還說了一通道理。自此以後,我便再也沒有肚皮貼著床單睡覺了。

我讀小學時,就知道“代課老師”這個詞,因為,全校其他老師都是民辦老師,隻有戴德祥是代課老師。他在1973年接任我班的班主任、語文老師,我以為他那一年才開始任教。前不久,蒙老師設宴款待(因入洋國多年,失禮得很),席間談起,才知道他1969年就在歇張小學當代課老師了。他是一個英俊的鄉村青年,多才多藝,能唱,能拉,能跳,能彈,還寫得一手好字。下次回老家,一定要去府上拜望,還要討一幅墨寶,懸之書房,紀念我們的師生之情。

俗話說,“山不轉水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整整40年後,已入中年的我,在這西洋國裏,做了一個用英語教漢語的語文老師。今年2月,在回鄉之旅中,抽空去看了看以前的歇張小學。它在很多年前,已經搬遷到離我村子一裏許的另一處高崗上,土牆變成了磚牆。但由於計劃生育,生源減少,學生集中到吳集上中心小學,這所有幾十年曆史的小學終於壽終正寢。校舍被很便宜地賣給了幾戶人家,操場也改成了水田。我們和住戶聊了一陣。

從這所小學走出去的各類人才,怕是已難以勝數。可惜在基層教育界,還難以有檔案管理、校史資料收集等意識。老師的心血、學生的成就,對社會的貢獻,除了人心深處還有一本賬外,一切都煙消雲散了。1975年我們小學畢業時,連一張畢業合影都沒有留下,更不用說畢業證書了。

舊時代,入讀私塾,要拜“天地君親師”的匾。“天地”恒在,“君”已不存,取而代之的,應該是“人”,不是一族一地之人,也不僅僅是一國之人,而應該是孟子所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的普天之下芸芸眾生。而奉親之下,就是尊師了,這種傳統文化,陳腐也好,落後也罷,總歸是中國人的人倫之根、道德之本。

匆草此文,呼應家鄉文友令麟兄關於歇張小學的兩篇大作,並敬獻給我的全體小學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