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餅的做法是:將大米和綠豆,分別用清水浸泡一晝夜,將綠豆去皮後,將二者用合適的比例混合在一起,放進磨子裏磨成漿狀,然後將白漿在鍋裏烙成餅。說起來容易,實際操作起來卻很需要技術,很多新娶進門的媳婦在娘家沒學會這門手藝,就很不讓婆婆滿意。而在我家,每逢推豆餅,孩子們都高興得像過節。父親推磨時,我就在後麵推他的屁股,幾個弟妹又在我的背後胡亂推我,活像童話裏的小貓拔蘿卜。回想起來,那大概是人生最單純的親情與幸福吧?
豆皮與豆餅雖然隻有一字之差,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豆皮是用黃豆做的,跟豆腐是同胞兄弟,隻不過做豆皮的工序比做豆腐要稍微複雜點。在成都的街頭,到處都是賣豆腐的,便宜得很,卻極少見到有豆皮出售。我一直不明白,豆皮分明比豆腐好吃得多,賣價也貴好幾倍,為什麼小販們不生產豆皮呢?莫非成都人沒有吃豆皮的良好習慣?
在老家,豆皮也叫“千張”,指的是它的薄。一般的吃法是炒,用韭菜,或是青椒。你如果下館子,不點別的菜,隻一盤炒豆皮、一碗米飯,就可以吃得心滿意足。當然,這是勞動人民的飯菜,趕牲口的、拉板車的,大多這樣吃飯,圖的是省錢又省事。稍微有頭有臉些的人物,並不這樣儉省,總要點幾個好些的葷菜,即使不怎麼吃,也要充充臉麵。當我重回故鄉,衣冠楚楚地坐在一家小館子裏,麵對桌上僅有的一盤炒豆皮坦然自若地狼吞虎咽時,老板娘和鄰座的食客都不免投來詫異的目光,他們或許覺得,我的裝束、舉止和“氣派”,一定是大地方來的有地位的人,無論如何不該隻吃一盤普普通通的、隻值七八角錢的炒豆皮。鹵過的豆皮,那味道就連海參、魷魚也比不過了。當然,這隻是我的偏好,可惜十多年都不曾飽餐一頓了。
老家的民間美食,還有許多,像幹魚、臘雞、鮮蝦、田螺、魚糕(俗稱“卷”)等,它們構成了我業已失去的那個世界、那種生活、那段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