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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網上看到,湖北省荊門市沙洋中學高三(11)班學生陳瑞—一個從9歲起就因遭受強烈電擊而被截去雙臂的苦命孩子,在2001年的高考中,用雙腳答題,考出了理科577分的優異成績,比該省理科第一批重點院校錄取分數線高出22分。然而,卻沒有大學肯錄取他。他用腳給省長寫信,這才獲得重視,最終被湖北大學錄取。
在兩萬裏外的美國,讀到這篇感人至深的專題報道,我內心的感動真是無以言表。因為,這篇報道中提到的沙洋,正是我的家鄉;這個不肯向命運屈服的當代學子所畢業的那所當地有名的中學,現任書記(前任校長)楊興虎先生正是我的中學同班同學。我至少有雙重的理由為陳瑞感到驕傲,因為沙洋教養了這樣的好男兒;這樣的好男兒,又增加了沙洋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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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洋是漢江孕育出的明珠。
由陝西漢中地區起源的一條大河,流過襄樊後,進入一望無垠、沃野千裏的江漢平原。這條河,民間俗稱“襄河”,地理書上的正式名稱是漢江。對於漢江,有一個形象而準確的界定:中國最大的河流長江的最大支流。在“九省通衢”的武漢彙入長江的這條大河,用億萬斯年的奔流、衝刷、淤積起了華中地區最富饒的糧倉和棉倉,那就是地底石油資源十分豐富的江漢平原、中國古代楚文化的主要發祥地。
漢江真是一條有趣的河流。在漢江以東,是人傑地靈的天門,那裏盛產棉花,人民心靈手巧,吃苦耐勞;在漢江以西,是民風淳樸的荊門,那裏盛產水稻,人民安土重遷,不思遠行。由於天門地勢低窪,漢江洪泛,十田九淹,迫使當地的人民流離失所。他們打三棒鼓、唱花鼓調,竟然走遍了世界的許多角落,形成了中國內陸地區唯一的僑鄉。而荊門地勢較高,盡享漢水之利,鮮受漢水之害,自古以來即有“魚米之鄉”的美稱,商品經濟素不發達,人民很少有生存的緊迫感,所以,出門闖蕩世界的人不算很多。可喜的是,隨著近年來我國經濟的飛速發展,荊門人民也坐不住了。身殘誌堅的陳瑞堪稱不認命、不服輸的荊門人的一個突出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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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奶奶帶我到三十裏外的沙洋鎮上走親戚。鎮上的親戚,我喊“姑太太”,應該是我奶奶的姑媽吧?很和藹的一個老太太,給了我平生唯一的一個洋娃娃,帶我到鎮上的照相館,給我照了第一張相,而那時我已經整整十歲。那張照片早已遺失,我童年的模樣,更是無可追憶了。
第一次去沙洋,是騎馬去的。爺爺找隊長借了生產隊唯一的一匹白馬,馱著奶奶和我,踏雪向沙洋鎮跋涉。那大概是五六歲的事情吧。對於城市,我一點概念都沒有,心中充滿了神秘感和向往。我記得,有一次馬跌進了一個很深的雪坑裏,將我和奶奶從馬背上摔下來,摔在厚厚的雪裏,我們祖孫笑成一團。從那以後,我的記憶裏,就似乎再也沒有下過這麼厚的雪了。
上了小學後,我到了沙洋,總是會穿街過巷,到碼頭附近的鎮文化館去逛一逛。文化館就在鎮上唯一的電影院旁邊,進門是一張乒乓球桌,內屋幾張桌子上,擺著幾種報紙,報夾子被用鐵絲拴著。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文化生活”這個詞的含義。
我少年時代最有趣的經曆之一,是每次到沙洋後,便溜到渡船上,免費坐船在漢江上航行,從此岸到彼岸,再由彼岸到此岸。渡船似乎隻對汽車收費,行人是免費的。渡河的經曆,誘發了我渡海的願望,我曾在《萬裏送行舟》中,抒發過這條故鄉河流對於自己的人生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