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覺著身體飛到空中,蕩在雲層,一群人麵無表情,排著隊穿著素色衣裳,正往一個方向慢慢走,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飄浮著……熱氣纏繞著我,勒緊我的脖子,憋悶、氣短,我用盡所有的力量,將它衝出嗓子。

“啊!”

一條濕濕的冷巾覆在額上,燥熱遠去。一陣涼風拂過,我醒了過來。

“又做噩夢了吧!在醫院你已躺了兩天。”父親高興地忙不迭地去盛稀飯,手有些抖,稀飯潑了。我眼睛一澀,偏過頭去。

“月兒,我們回家去。”

“嗯。”

山還是那山,再沒有從前的感覺,步子緩緩地抬上去,怕擾了山的靜謐。

風“嘩啦嘩啦”拍打著我的身體,林中傳來悠悠的氣息,像母親的魂靈在穿行,輕輕地揉著我的心,母親的笑臉浮現又再模糊,淚靜悄悄地來臨。

上山、下山,一年又一年。河水還在安然地流淌,沒有什麼改變的,改變的隻是人。

皺紋以縱深方向滋生在父親的臉上,白發占滿一頭的領地,黃濁的色,染在他的眼上。我發現父親老了,我長大了。

我決定到外地工作。

那是個秋風瑟瑟的季節,看枯葉被風呼嘯地卷起,盤旋於空中,墜落,此起彼伏。

葉子已碎成幾段,風依然不歇,我站立風中,任亂發肆意甩打在臉上。很久,父親還是沒有出現。

幾天後收到信,滿滿兩頁信紙,那分明是父親可憐的心在書寫,父親不送我,是由於深深紮根在他心中的不舍。

幾個月後,父親終於病倒了。

焦急地回家,直奔床前。

“爸”

父親抬起頭,緩緩起身,雙手張開,我撲倒在他的胸前。父親的大手,不停地撫摸著我的長發,有冷冷的液體滴在我臉上,這是第一次看見父親的淚。耳邊絮絮叨叨地翻動著父親濕漉漉的話語,我隻有心痛。

虛弱的父親話越來越少,癌細胞侵蝕著他的身體,吞噬著他的白細胞,變異著他的血液。我,親眼目睹他與病魔痛苦地掙紮,惶恐與無助衝斥著我的大腦,撕咬著我。父親病痛發出的一陣陣呻吟,像針紮、像齒啃、像刀劃過的痛,浸透我全身的每一寸肌膚。我恨自己無用。

雙手隻能不停地輕揉父親全身,摸著的全是他凸起的骨頭,眼窩深陷的父親默默看著我為他做的一切,他隻能哼著、煎熬著。

除夕之夜,狂風狠狠地摔打著窗玻璃,挾著雪花,帶著雨滴,嗖地鑽入門縫,藏在背後的冷氣咆哮著,就要擠破門。

我掖了掖父親的被角。

“月兒,你守我來了。”

父親的聲音飄了過來,我頓感喉嚨堵住,鼻腔中隻冒出“嗯……”

把手放在他的掌心,輕握著,感覺手的溫度一點點地降下。

我沒有淚,合上父親的雙眼。

輕輕地說聲:“爸爸,我們回家去。”

再一次上山,墓朝著家的方向,我們終於回家了。

異鄉的國歌聲

/房向東

少小離家老不回,異鄉無改國歌聲。交通通訊如此發達的今天,思鄉、念國之情依然不減。思鄉是對故鄉絲絲縷縷牽掛的感覺。

那天,我們先是去了格林威治天文台。回來的路上,拐彎到一家叫“金筷子”的中餐館吃午飯。

一路上我們都是在中餐館用飯,都是五菜一湯。這是導遊安排的結果。雖然人在歐洲,仿佛依然吃在福建。中餐館的老板大多和我們在國內見到的餐館老板並無二樣,臉上油膩,身子肥肥的。我們還碰到一個福建長樂的老鄉,為了表示對我們的歡迎,他不加菜,卻加了若幹“段子”,逗得我們噴飯。

“金筷子”是一個女老板,三十五六歲模樣,齊耳短發,頭發柔柔的;臉不大,眼睛卻特別大,那眼睛彌漫著倫敦的霧,有點兒迷惘,有點兒憂傷。她穿著黑長裙,白汗衫,素素的。和平常用餐沒有什麼兩樣,她先是為我們上了茶,接著上飯上菜了。

邊吃飯邊聊天。三句不離本行,我們聊起了寫《哈利·波特》的倫敦女作家羅琳。

這時,女老板湊過來問了:“你們幾個,是什麼團呀?”我們告訴她是出版方麵的。她“哦”了一聲,分別為我們麵前的小碗盛了湯,說:“羅琳先前也常到這裏吃飯。她本來也沒有什麼錢,為了帶好小孩,動了給孩子寫故事的念頭,一寫就成功,現在名聲大了。”她似乎對我們是搞出版的來了興致,話稍多了幾句,淡淡地說:“我在出版社的大院裏長大,繼父在那兒當美編,他叫李某某。”我說:“是他呀,還是一個名人。常買他們圖書的人,肯定知道李先生。”這似乎有點出乎她的意料:“是嗎?他還這麼有名呀!”我仔細瞧了她一眼,她說不上漂亮,然而有一種氣質在,是那種有一定文化層次的未婚大齡女性所特有的氣質,有點冷,有點無奈,仿佛還有點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