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座橋中最老的是“鹽巴橋”。那是一座步行橋,從街麵上二十三步石梯到橋頂,從另一麵下二十三步石梯到街上。頂上搭有瓦蓋,用來為趕場天那些賣草鞋、葉子、煙、雞蛋的鄉親們遮擋太陽和大雨。這個名字的由來,不知到底是早先販鹽的人出資修建,還是那時金貴的鹽巴專門在橋上賣,反正這座我最喜歡的橋,像彩虹一樣倒映在清澈的河中,被鄉親們一直稱作鹽巴橋。在家鄉上高中的時候,橋上還發生過一件有趣的事。那個夏天的下午放學後空氣凝固了,烏雲壓在橋頂,眼看一場大雨將至,我們隻好和十幾個趕場的老鄉一起在橋上歇著,打算雨過了再走。這種時候人的情緒似乎也壓抑起來,因為回家的路遠,因為不知道這雨什麼時候才能下來、要下多久,所以大家都沉默不語,偶爾幾個人輕聲說些無聊的話。一聲炸雷響過,猛聽得一聲“大雨來了”,正當大家被這一聲大喊驚乍之下尋聲找人時,又聽得“啪”地一聲悶響,隻見剛才那個喊“大雨來了”的人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哭不出聲來。原來,那人的家就在橋頭,為了演出逼真嚇著我們,他想大喊之後就跑下橋回家,沒想到他回頭跑時忽略了一根橫綁在柱子上、平時用來掛肉賣的扁擔,匆忙之下紮紮實實撞在了上麵。看了鬧劇的眾人全都大笑起來,那人於是顧不了痛,抱了頭忍著眼淚花花跑下橋去了。傾盆大雨猛然下了起來。

橋邊的黃昏

/佚名

路上行人稀少,我也站起來和那些打石頭的幫工一起,經過大石橋,慢慢回家。

扶著一棵大香樟樹往下看,崖底黑黢黢、冷森森的,密麻麻的方竹叢在嗚嗚響的河風裏影子一樣亂哄哄招搖,製造出駭人的聲音。回頭看後邊的太陽,一竹竿高呢,可我已經沒有勇氣一個人從旁邊這條長滿尺長雜草、久無人跡光顧的小路下去了。

崖下以前是村裏的柴山,一些亂刺叢,沒有方竹子,比較成材的是為數不多的香樟樹。一到冬天,香樟樹被陰一根陽一根偷偷砍倒背走,天氣再冷些,又去挖剩下的樹疙篼,不及吹幹就破開在家裏用來烤火了。草沒有這麼豐裕,村裏幾十戶人家,家家喂了耕牛,冬天風冷,地麵可以長草的地方都被放牛娃的草刀舞得荒禿禿的。

往回走的田坎上也長滿了很深的雜草,每走一步都要伸腳慢慢試探,踩在上麵,軟軟綿綿的,像踩在地毯上。這也難怪,現在村裏都燒煤,吃自來水。青壯年男女外出打工去了,家裏剩一些老幼婦孺,耕牛沒有喂了,季節來時就從專門養牛的人家租牛做田裏的活。

挪上大石橋,在橋的中間看多年來無數次出現在我的筆下、夢中總顯得高大巍峨的橋頭那棵古老黃桷樹。這些年來見證了太多的滄桑,老樹顯得凋落和弱不禁風,似乎經不起風吹雨打了。唯一還讓我感到寬慰的是風骨仍在,蒼勁軀幹,舒展枝杈,飄然落葉,還是記憶中那樣淡泊和親切。

太陽悄悄滑向山頂。距橋頭不遠的公路邊,侄兒請的幾個幫工還在緊一陣慢一陣打石頭,鏨子二錘與石頭撞出的聲音清晰傳來,落日光輝照耀他們舉起二錘時散漫的身姿。我想趁夜晚到來之前更多地享受此刻柔軟的陽光,過去在離侄兒一夥人很近又不會被打飛的石頭濺著的地方,選一塊方正穩當的石頭坐下,麵對公路讓太陽照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