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八月鄉村的太陽真令人舒適。昨天剛下過雨,氣溫降到二十度左右,坐在石塊上,不燥不濕,沒有風,陽光照著也覺不出絲毫的逼人。我舉起手臂翻來翻去烤曬,夕陽穿透衣衫,把雙臂哄得暖洋洋的。在太陽走過的天空,一些幹淨的雲層像用梳子剛打理過,整整齊齊排著,青雲直上。
侄兒在後麵和那些幫工一邊片石頭一邊說話。石頭太硬,公路上的人來看了,對石頭的質量倒是滿意,專門用來當修水泥公路兩麵護邊的麵子。打不動了,恐怕不用炸藥不行,過幾天叫公路上的來放幾炮。
清理工作麵的幫工揮舞鐵鏟,往前麵的公路上一鏟一鏟甩裸出的泥土。去坡上栽菜秧的隔壁二嫂背著空背篼路過回家,鋤頭在路上一頓一頓的,大聲出氣對侄兒說,你屋的鴨子往碑灣去了,快些去吆回來。我說二嫂怎會曉得那是哪家的鴨子,二嫂對我很不屑,嗬嗬地說,哪個未必認不出各人屋的東西麼。侄兒放下手裏的二錘,嘴裏罵著那幾十隻鴨子都喂這麼大了回家的路都不曉得,小跑著追鴨子去了。
天空陡然間暗了下來,太陽已經落到了山的後麵,隻剩一團紅暈還在山巔照著。路上行人稀少,我也站起來和那些打石頭的幫工一起,經過大石橋,慢慢回家。
黃昏隨著日落安靜下來。
鄉親
/佚名
而親情,正是鄉親們互為依賴、互相親愛所必不可少的。
我帶女兒回到鳴玉老家的當天,二哥家裏正好請了鄉親幫忙,到坡上把頭晚刮大風拔起或者折斷的大樹鋸短,一截截地抬回來擱置地壩。圍桌吃過夜飯,鄉親依次告退,二哥見狀,趕緊摸出錢來,——遞去。然而鄉親們卻毫無商量餘地的退了過來,弄得二哥手忙腳亂,又一個勁地塞過去,幾個回合下來,錢終是沒有付出去。他們都說,鄉裏鄉親的,說起錢就不親熱了。二哥不知如何是好,直嘟嚷:要不得,要不得。
這短暫的一幕,使我心窩發熱,仿佛又回到了逝去久遠的那一個充滿溫馨親情的年代。
若幹年前,任何一個鄉親都是恥於談錢的,鄰裏之間互相幫助,靠樸素的親情把眾人凝在一起,農忙時候,有季節時間差異的不同地域的鄉親互相換工,通常情況是這樣的:高山的(相對於我所在的地理位置)人通過親戚介紹,組成一般是10人以上的男勞動力隊伍,幫我們隊插秧;等高山上栽秧時節到來時,平壩地區因農忙早已忙過,於是又抽出相應數量的勞動力,去幫高山區插秧,叫“還活路”。這個過程,兩地的鄉親多數互相認識,有時候還通過這種換工,換來大好姻緣。
後來實行包產到戶,這種集體的行動就不便組織了,異地換工這種持續了多年的友好形式便告終止。但是季節是不等人的,而且鄉裏的一些活路又是單槍匹馬所不能及的,比如撻穀割麥之類。於是鄰裏鄉親之間又自發的進行換工,今天突擊我家,明天搶收你家,後天又幫助他家,十分的默契。
那時最能體現出互助精神的,還是一些重體力勞動,比如挑煤。我們村背靠交通要道,運輸方便,且因山坡少,故燃料都是用煤。誰家拉了一車煤來,在公路邊卸了,不用請,男男女女的就挑了筐,背了背篼,自發地幫助主人把煤運進屋去。主人如果有空,煮半截臘肉,蒸一甑飯,幾杯老酒,大家吃得樂融融的,然後嘻哈著散去;主人不空時,不請吃飯也就算了,絕不會有人背後說句閑話。
可是好景不長,不但城市,就是鄉裏也一夜之間刮起了向錢看的風氣,那種互相幫助的換工、幫工不見了,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小事,也要用錢開道,否則談不成。更令人不能容忍的,還是兄弟之間、親戚之間也言必論錢,好像沒有了任何東西可以抗住金錢的誘惑一樣。
好在時間一長,全社會都是如此,便習以為常,覺得付出勞動取得報酬也是應該的,盡管這報酬顯得單一了些。這也還是算得上在觀念上的進步,隻是在這種交換的過程中,互相之間都覺得少了許多的親情,變得有些麻木了。而親情,正是鄉親們互為依賴、互相親愛所必不可少的。
如今我又看見了多年前的那種精神,雖不知是否偶然,但仍熱可以覺出,在經過了一段時期的迷惘之後,人們發覺,真摯的感情是任何東西都無法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