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書帶集》序(1)(3 / 3)

杜甫詩雲:“天上浮雲如白衣,須臾忽變為蒼狗。”展眼興亡,一明一滅,正在明清交替之間,文意甚明。引文“歌注”原文,加以解釋圖點。如下: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意譯為:送舊迎新),反認他鄉是故鄉(認賊作父)。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

如上麵的話,並不見得精彩,卻是另外一本賬,是很明白的。不僅世態炎涼,而且翻雲覆雨,數語已盡之。前麵所說“歌注”與後文不必相應者,指書中的細節,其言相應者,是說書中的大意,二者不同。原書在開頭就分為“故曰甄士隱雲”,“故曰賈雨村雲”兩段;但談“靈通”很短,而“懷閨秀”極長,很不平衡。這本是《紅樓夢》發展的傾向。

還有一點,或是題外的話。前麵原是雙提僧道的,後來為什麼隻剩了一個道人,卻把那甄士隱給拐跑了呢?這“單提”之筆,分出賓主,極可注意。這開頭第一回書,就是一個綜合體、糊塗賬,將許多神話傳說混在一起,甚至自相矛盾。原說甄士隱是隨道人走的,而空空道人卻剃了頭,一變為情僧,既象《紅樓夢》,又象《西遊記》,都把道士變為和尚,豈不奇怪!又如大荒頑石與絳珠仙草、神瑛侍者的糾纏,觀空情戀,是二是一,始終不明。若各自分疏,豈不清爽;如拉雜摧燒之,何等痛快,無奈又不能!於是索隱諸公聞風興起,老師宿儒為之咋舌,這又該分別對待,不可以一概而論的。

上麵的兩段,話就說到這裏。明知不完備,多錯誤,請指教。往事如塵,回頭一看。真有點兒象“舊時月色”了。現今隨著研究事業的進展,新人新事,層出不窮,惟願“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日於北京

索隱與自傳說閑評

紅樓夢研究,有如大海,浩瀚無邊。對它的研究,曆來有索隱、自傳說兩派,這兩派的分歧很大,在他們各自的研究領域內又是互有得失,誰是誰非,很難一言論定,我們不妨來分析一下。

索隱派,自傳說的產生,絕非偶然,它們各自的根底都在開宗明義的第一回“甄士隱夢幻識通靈賈雨村風塵懷閨秀”之中。“夢幻識通靈”虛,“風塵懷閨秀”實,索隱派務虛,自傳說務實,兩派對立,像兩座對峙的山峰,分流的河水。但是,如果不看到兩者之間的聯係及共通之處,將無助於對《紅樓夢》全書的理解。下麵先把兩派分別比較一下。

一研究方向相反

索隱派的研究方向是逆入,自傳說則是順流。什麼叫“逆入”?在第一回中,作者自己說是“將真事隱去”,要把“隱”去的“索”出來,這是逆入。說自傳說的研究方向是順流,是因為正文中有:(欲將往事)“編述一集以告天下人”的文字,於是在往事上作文章,牽涉到曹氏家族,這是順流。好像是順流對,逆入錯,但也並不一定。因為辯證地看,逆中也會有順,而順中亦會有逆。為什麼這樣說呢?既然作者明說有“隱”,為什麼不能“索”?如果有所收獲,不也很好嗎!至於自傳說,詳細地考查曹氏家族、考定作者是誰,雖與“親睹親聞”(見《紅樓夢》),“嫡真實事”(見《脂評》)等文字相符合,但作者又明明白白地說是“假語村言”,你說該拿這“滿紙荒唐言”怎麼辦?由於矛盾很多,兩派搞來搞去,到最後往往是不能自圓其說,於是便引出了許多奇談怪論,結果是齊國丟了,楚國也沒得到(“齊則失之,楚亦未得也”)。

二所用方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