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書帶集》序(2)(3 / 3)

我自己的工作崗位在文教方麵,在這兒略說我的所感。文教的工作是很難做的。是否頂難做,我不敢說。因為別方麵的工作也很巨大很艱難啊,或者更辛苦。話雖如此說,文教工作反正很難,所以困難,自有好些原故,詳細講來,可作長篇文字,我隻說我暫時想到的這兩點罷了。

第一,中國的人民大眾,受了過去統治階級的壓迫,一般的文化水平低,咱們這些人實在也沒有多大能耐,所以文教工作的進行隻好慢慢兒來,無法使它快。古語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正是這話了。譬如去年夏天開了全國文化大會,成立了全國文聯;今年春天開了北京市文代會,跟手成立北京市文聯(現在上海、天津各地也都召開了文代會),我們這些會開得都很好,文聯、文協組織得很完善,工作進行得很認真(在我們這兒,尤其是市文聯成立以後),有些文藝界的朋友們已實行下鄉下廠了。這都可以樂觀,使人興奮。普及第一的指針已被確認了,能做到多少呢,卻是一問題。咱們自然應當力戒急躁。這也是急不出來的事情嗬。

第二,這裏情形比較複雜,不容易摸著頭腦。蘇州人有句土話叫做“碰著鼻頭轉彎”,我們的工作就算碰著壁也不容易知道的。即以上舉文化普及一例而論,就有“提高”在那邊並行著。自然,在普及的基礎上提高,這原則性的指示是十分正確的,而事實上並不簡單。在目今的階段裏,普及應當先於、重於提高,不成問題。但另一方麵想。有時不提高也會妨礙了普及。譬如變戲法老這麼一套。說鼓書老這麼一段詞,提高固然談不上,但也何嚐能夠普及呢。陳陳相因,也未必為人民大眾所喜聞樂見。所以雖然思想路線必須把握得牢,但技術上的推陳出新也是推行這思想的手段,也是必要的。就以寫作而論,難道必須寫得雕琢艱深晦澀使人聽不懂看不明,才算提高嗎?這也不必然的。我感覺到老在理論上形式上打圈子並吃不開,打不通。要緊的是有力量能夠幹。能夠打破這圈子,好比大將在重圍中殺出一條血路來。這可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隻好說大家努力吧。

我的意思原很明白的,文藝的下鄉下廠,和教育的門向著工農大開,這是一年來文教工作的兩樁大事,可說“雙管齊下”,也可以說“雙喜臨門”。在中國文明史上,地道說來是空前,不易恰當形容。在這古老的園地要開出怎樣新鮮的花來,也沒人能夠預測的。再說,從前封建的統治階級原不斷地在老百姓裏頭(特別是農民)吸收新的分子,抽出新的血液來以補充他的零落的陣線,複活他的枯竭的生命,卻跟現在情形無法比擬。從來是要把工農的優秀分子提升為士大夫使他們為統治階級盡忠服務,現在卻直接教育工農,積極誠意地開發民智,直接使人民站起來,這是根本不同的,所以我說這個影響會大得無法形容,也無法預測的。

對於最廣義的政治,我也是個外行,但也想稍微說兩句話。帝國主義到了末期,便格外凶惡,積極備戰,但和平的力量也一天一天地在增大。即以帝國主義的魁首美國而論,在和平宣言上簽名的已超過二百萬人。拿美國的人口數來比。原不算個很大的數目。我們卻不要忘記,這是在反動派、戰爭販子們重重壓迫下的成績,比蘇聯所發表的一億多的巨大數字,意義上自有不同。我們能夠說美國人民不跟咱們一樣的熱愛和平嗎?不能!即以數字而論,較朝鮮戰爭開始時,四十萬人的簽名已超過了三倍。所以這危機必需克服,也是一定能夠克服的。咱們的中央人民政府正在穩步積極進行建設的工作,咱們要衷心擁護它,更相信它的工作明年、後年會做得更好。

一九五O年九月十六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