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修複教堂的正確的原則應該是這樣的:任何堅固、昂貴或造工精美的東西,無論是紀念碑、窗戶或是教堂的家具,都應該保留下來,即便這些東西可能與我們現在鑒賞品味並不搭調。轉移一些不搭調的東西的最大限度,也應該是將它們從一個顯眼的位置挪移至不顯眼的角落。但即便一些物品造工低劣,或是現在為大眾所批判,都應該去細心地保存起來,等待人們日後鑒賞品味的變化。
19世紀初修複斯基普頓教堂時,教堂裏壯觀的都鐸時代屏風被人視為是粗俗的,給人不安的感覺。我的一位遠房親戚居住在教堂附近,過去央求教堂將這些拆掉的材料送給他,教堂方麵很爽快地答應了。他就將這些材料裝在箱子裏統一存放在倉庫中。多年以後,當基督教會的傳統再次占據上風,這座教堂再一次被翻修。此時很多人就埋怨當年丟掉的屏風材料。這位親戚很謙虛地交出了這些材料,宣告了自己的某種勝利。當年都鐸時代的審美風格才得以完整地重現出來。那些狂熱的教堂建築改造者總是昂著自信的頭顱,毫無顧慮地說“這些讓人恐懼的東西理所當然應被清除掉”。對他們來說,這不吝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樂極生悲
我曾在諾森伯蘭郡待過一段時間,看過那裏晨曦的榮光,徐徐升起的旭日,感受冷風繞過古羅馬城牆嗖嗖襲來。這的確搖蕩著心緒。古羅馬牆沿著山巒山穀,穿過懸崖曠野,延綿60英裏,直到大海,這可算是一道雙層的屏障了。北有巨石牆,南有土方工事。而在這兩道屏障之間,陸地條狀的寬度也是相差各異。每隔三裏,就有一座巨大的堡壘營地,上有高塔、守衛室,下有帳篷、軍營;每隔一裏,就有小堡壘;每隔三百碼,就有放風塔。很多這些建築現在都已不見,被用來改造成農場、城牆或是用來築路了。但仍有不少迄今仍存在著,還有一些則是被挖掘出來的。事實上,整個地方以前就是一個巨大的營地,60多英裏長,卻隻有數百碼寬。沒人知道是誰下令建造的,可能是哈德良①,也可能是塞維拉斯②。此處至少曾被洗劫過一次,後來又重修了一番。這些建築無疑是為了抵禦冷血好戰的皮克特人的侵略,使南方一帶免於他們的洗劫。
①古羅馬皇帝。羅馬帝國五賢帝之一,公元117—138年在位。
②古羅馬皇帝,公元461—465年在位。
拂曉時分,我前往波爾克維庫斯,那裏有一座營地佇立在曠野上最為荒涼與貧瘠的角落。之前,整個地方都被挖掘了一番。當年宣讀日常命令的柱廊,長長的通道,大門的樞軸孔,偶爾會被炎熱空氣溫暖的守衛室,為汲水所做的煩瑣細致的渠道,還有處理汙水的排水係統,都已經無法分辨了。最近,這裏的監管人又挖掘了一些雕塑的碎片,其中一個是尼普頓赤腳躺在海豚後背休息的雕像。
放眼望去,此處的生活給人繁忙而催迫的感覺。那些曾居住在此的人們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眼中隻有生與死這兩個嚴肅的目標。這些城牆是由巨大的石塊壘築而成,當年必然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首先,需要有一個天然石場,工人們在石塊、柱形物或是飛簷上雕刻,然後沿著曠野,一路跋涉數裏將建材運到此處。這裏的建築曾見證著人類無窮的智慧。但對那些長期禁閉在高山駐營的羅馬士兵來說,他們的生活該是怎樣的單調!不禁想要知道他們是如何消磨無聊的時光。
在波爾克維庫斯,城牆外麵的草地上曾有一處被挖空的劇場舊址,有一扇特別的門可進去。我敢說,當年這個劇場必然見證了人性極為醜惡與野蠻的一麵。在這裏,不時會發生一些小衝突。羅馬士兵們曾在灌木蒼翠的峽穀中馳馬狩獵,極盡探險之能事。人們在廢墟裏時常發現一些野豬的長牙。當年的生活想必也沒想象中那麼愜意吧!冬天,他們大費周折讓房間保持溫暖取暖,彰顯了古羅馬人是多麼害怕高海拔刺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