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牧師們總是過分著急於消弭不同觀點所造成的分歧,總想著不去冒犯那些嚴肅認真的人——當然,這也是他們的職責之一——我想,這會給人一種印象,似乎他們的思想更趨保守,有點跟不上時代的步伐。造成的結果是,牧師們既沒有在宗教思潮裏擔當領航者的角色,未能給予思想者他們所需的指引,而是讓外人覺得,在這些困擾他們的問題上,牧師們是如此的因循守舊,外人也隻好緘默不語了。當然,我所談及的,無關基督教的核心教義,而是鑲嵌在核心思想外圍的一些“裝飾”而已。因此,在一個有思想的“俗人”眼中,牧師並不是與之探討宗教問題的合適人選,覺得他們都極容易受刺激,無法從容地麵對基督思想向前發展的這個事實。

再者,我相信,牧師們過分重視那些被粗魯的外人稱為“飾物”的東西,也造成了他們難為外人接近的印象。教堂儀式與傳統的發展,就其本身而言是極為美好與具有吸引力的。倘若這在牧師心中占據過分重要的地位,在外人眼中就會覺得很不耐煩。在這點上,牧師們很容易找到自我安慰的理由。因為在每個教區,都有一些人對諸如儀式之類的事情很虔誠與執著,但大多數人對此卻冷然視之。若是牧師過分關注於此,就有可能喪失作為男人應有的忠誠。很多人都願意看到教堂裏的儀式能舉辦得更加莊重與尊嚴。但普通的英國民眾卻並不怎麼關心其中的象征意義。家父曾說,在一些英國人眼中,甚至連洗禮這個儀式都顯得華而不實。若是牧師過分彰顯自己對這些方麵的關注,就可能遠離那些原本對此很關注的信眾。讓我為之心痛的,就是牧師在布道時的語調。語調本應充滿情感,但卻時常既沒抑揚又沒頓挫,這種情況在教堂裏是普遍存在的,特別是在閱讀《聖經》時,更是如此。某天,當我聆聽《舊約》中最為臭名昭著與殘忍一個段落——耶洗別①之死時——這本應是讓人絕望與深感醜惡的悲劇——但牧師在教堂朗誦時,卻好像這隻是發生在某位沉思的隱士身上引人發笑的事情而已。這樣的語調給外人一種夾雜荒誕與虛假的感覺。因此,在任何宗教課程裏,都很有必要讓演講者學習語調的起伏頓挫的變化。

我說這些,並非吹毛求疵或是招人討厭。我隻是認為這幾點是值得牧師們去深思的。我隻會一再論述我認為正確的簡樸事實。聖公會教堂裏的神職人員就其所享受的社會地位、忠誠度以及真正的牧師美德上,都是其他教會的牧師所不能比擬的。即便在伊拉斯特時代古老沉悶與懨懨欲睡的陰影,飽受批判甚至厭惡的情形下,都能獲得英國國民的尊重與情感。牧師們的薪水很低微,難以獲得世俗的聲譽,但他們依然正直、純真與友善生活著。而他們的孩子——從我在伊頓公學及大學的個人經驗來看——基本都是英國同齡人之中最為友善與簡樸的典範。牧師們的服務與辛勞對這個國家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價值,對於任何可能損害他們這個階層的能量或效率的法規,我都甚感憂慮。

牧師的布道

我記得讀過一篇描述17世紀某位著名牧師的文章。這篇文章稱,他的布道一般都要持續一個半小時,而其布道的主要價值在於讓教堂公眾們都始終處於“嘰嘰喳喳”的狀態,或者如我們所說的,總是滿懷著濃鬱的興趣繼續期待。我還記得,曾經見過一幅18世紀某位著名牧師的漫畫。漫畫中的牧師坐在坐墊上,伸長著脖子,手臂一揮,台下是一大片滿臉恐懼與喘氣的聽眾。他嘴裏說:“你們這些人都將被殺戮”這樣的話語。台下的教徒竊竊私語說:“XX先生仿佛讓整個教堂裏的教徒都在深不可測的洞坑邊緣上拚命掙紮。”也許當今牧師們的布道不再那麼受歡迎,是因為他們布道的內容過於禮貌、過於可親,根本無法讓聽眾“嘰嘰喳喳”或是深感恐懼。是否恢複過往那種布道方式,我也不敢肯定。但我感覺,赤裸裸責備惡習的做法是不夠的。我的一位朋友曾對他的老管家談到了他最近剛剛履職,成為煤礦村的一位助理牧師。老管家說:“弗蘭克先生因為在布道時反對酗酒而深陷憂傷的煩惱之中。以後再也不要一味執著於教條,那樣是無濟於事的。”也許,當今布道演講存在的一大缺陷,就是缺乏現實的精明,隻是專注於不要使任何人受到傷害。畢竟,批評是很容易的,但卻造成重重困難。就宗教禮拜而言,城鎮所麵臨的問題仍不算尖銳。因為城鎮地區至少還有一些牧師,教眾的流動性也很強——他們中很多人都是互不認識的——更為重要的是,牧師可以向附近的教堂求助。以上種種有利條件將困難程度減少到最低,盡管獲得充裕的準備時間,這仍是一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