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

這是大約30年前的事情吧。9月的一個傍晚,天氣還很熱。一輛載著四人的馬車疾馳而過。車上的人都已疲倦,其中一人感到莫名的驚慌。馬車穿過了鄉間小旅舍,漸漸拋離了郊外的別墅與一排排磚壘的房子,駛進了一個很大的公園。晚風清涼,鬆香陣陣。這仿佛是一個世外桃源!馬車繼續前行,繞過了石南叢生的山巒,簇簇杜鵑花綻放,讓人頗有興致。接著,馬車駛向了湖邊,眼前突顯一片寬廣的草地。橡樹、櫸樹挺拔而起,似乎彎下身子俯瞰一座龐大的石砌房屋,有一種自信滿滿但略顯莊重的感覺。這就是我對阿丁頓的第一眼印象。這些情景事隔多年之後,仍曆曆在目。

奇妙的是,在馬車前行的過程中,一種無解的念頭閃過我的腦際——我們將會居住在這裏。這個念頭實現的速度之快,實在讓我意想不到!

這一行人包括我的父親、母親、姐姐,還有我。泰特大主教之前身體一直抱恙了,但他之前曾從更為嚴重的疾病中康複過來。所以很少人知道他現在竟然快要不行了。他希望臨走之前能見我父親一麵,因為他深信父親最終會繼承他的職位。“我快不行了。”他在那時在信中寫道,“特魯羅主教將前來這裏,相信他會幹得很出色。”

那時,我還沒有見過他,雖然他也寫了一些祝福的話語送給了我和姐姐。我們在那裏逗留了數天,現任的主教充當了臨時的牧師。這完全就像一次家庭聚會,大家很快都找到了家的感覺。

19世紀初,這幢房子買來為主教教區使用。曼尼斯·蘇頓是第一位住在這裏的主教,他與霍裏、舒姆納、朗格雷、泰特都葬在教區墓地裏。現任主教建立了一座漂亮的紀念碑來加以緬懷。克羅伊頓現仍存有一座古老的大主教宮殿。教堂裏麵的木工是羅德所做,我猜想這之前必然是一座聖公會教堂。但眼前這座房子坐落的區位不佳,地勢低矮,地麵潮濕,甚至連克羅伊頓那裏的人都想辦法與外界連接起來。阿丁頓是由市長大人特雷科西克所建,之前這屬於一個皇家莊園,打理此地的人每年隻需為國王陛下奉上一道美味的杏仁酥,就能擁有這個地方的所有權,這聽起來真是不可思議。曼尼斯·蘇頓大主教居住在這裏的時候,擴建了很多房屋。由於此處地勢陡降,馬車停駐的地方,實際已經是二樓的門口了。房屋本身在設計上並不具有美感,但卻是一所寬敞舒適的建築,裏麵有很多寬大的房間。在屋前的草地上,挺拔著一棵我所看到的最為宏偉的西洋杉。

克羅伊頓大主教古老的財產最終被收歸教會委員會管理,使之變得極富價值。這些收歸的財產並沒有落入主教手中,而是劃入委員會的共同基金所管。相比於具體某個教會人士而言,這是相對合理的安排。

說實在話,我覺得這裏並不是很適合主教居住。這裏的交通很便利,離蘭貝斯隻有13英裏而已。這裏樹林蒼翠,霍裏主教開辟了彎曲小道,馬廄房很大,花園占地麵積很大,公園裏美麗的景色,讓人眼花繚亂。這些事物都很有貴族的氣派。居住於此的第一任大主教過著平靜的生活。霍裏大主教平日收到的信件亦是寥寥無幾,還不夠裝滿一個瓷碗。舒姆納大主教曾悠閑地在公園裏描繪著樹的水彩畫。父親深深喜愛這個地方。但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拜訪者絡繹不絕的情況,我倒不是很清楚。父親最開心的那段時光,應該是在林子裏與法警漫步,爭論著應該要砍掉哪些樹的時候。父親不是一個自私之人,他並沒有獨自享受這些。他仍保留著泰德主教那份好客熱心的習慣,向鄰裏居民發放了很多公園的免費票,還允許人們自由地在這裏野餐。但在發現遊人留下的廢紙,搬走了不少鮮花,或是為裝飾自己的花園而挖掉了羊齒植物與水仙花時,他又倍感苦惱。我記得,有一次他聽到圖書館外的花園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吵鬧聲。父親走到窗前,發現很多人闖入了私人的花園,將午餐放在草地上,正在野餐,並且還透過一樓的窗戶向裏麵張望。

這裏有一座小教堂,父親曾通過一些木製品與壁畫使之美化,他深以此為樂。父親深深熱愛這片土地,他認為將隱居與交通的便利結合起來,這是很重要的。我曾聽到他為了要保留一些建築而與人爭論。父親將雄辯的口才發揮到了極致,最後他得出了一個勝利的結論,即要是在蘭貝斯與阿丁頓之間作出一個選擇,那麼阿丁頓是不能動的。

但是,坦普爾大主教則得出了一個相反的結論。當他繼任大主教一職後,就以很低廉的價格將房子賣給了一個英國人,後者繼續擴充了房屋,重新美化一番。後來由於此人去世了,這座房子又重回市場流通之中。無疑,房子最終會被分割起來,被當做建築用地來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