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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到榻上,瞧了瞧破舊的衾被,管小酌心中感慨了一句“宮中竟也有這樣的地方”,就闔了眼不再亂想。有意忽略著床榻的不舒服,努力地入睡,盼著趕緊離開。
而後……
似乎當真是並沒有過太久,就已昏昏入睡了。
久違了的種種回憶一幕幕在眼前劃著,從父母弟妹到霍誠,不急不緩地呈現在眼前,沒有聲音,她又好像能聽到當時的一言一語。
她置身其中,看得享受,又很快就覺得很累。眼皮發著沉,繼而頭暈腦脹,便想扭過頭去不再看、先歇一歇,可又並不由己。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過日後……還是常回來看看你母親。”
她聽到父親說了這麼一句話,夾雜著一聲沉重的歎息,滿是不舍。
那……已是她婚約訂下的時候了。
她驟然屏了息,努力地想要看的更清楚些、想和父親說句話,眼前的畫麵卻轉瞬即逝。
下一刻,她感覺自己的手支在牆上,用了十分的力氣,連手指都硌得疼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中明顯的驚恐,時至今日仍感受深切:“誠,我……”
視線移向門口,那正打算離開的人立刻回過頭來,看著她怔了一怔,連忙折回來扶她。語中雖有些慌,卻因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而算不上恐懼:“小酌?”
腹中絞痛陣陣中,她一口血嗆了出來,下意識地抬了手捂住嘴,再看向手心時,便見一塊血跡黑得可怕。
她就是這樣死去的,她記得很清楚——在這口血嗆出來之後,她最多又活了一刻而已。
畫麵中也確實是這樣,她無力地栽在他懷裏,聽著他喊她卻無力回話,慢慢地感受著靈魂被剝離。
一世就此終了,管小酌覺得這“回憶”也該到此為止了。卻是畫麵再轉,把她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那是一處好大的宅子,她漂浮在半空中,見一男子對一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說:“事已成了,日後的後位就看你了。”
那女孩神色凝重,欠身應“諾”,她凝視著女孩的麵容,心驚不已。
——這是……衛妁?!
倒吸一口冷氣,雖在夢中都難免那種驚訝。原來自己竟是死在了衛家手中,怪不得……怪不得霍誠那般不忍附在衛妁身上的她說自己是管小酌。聽上去本就荒謬的事情,加上這一段糾葛,於他而言簡直就是挑釁。
可衛家那麼大的勢力,甚至敢毒死她把女兒推上後位,這衛妁……他說廢就廢了?
管小酌帶著疑惑,再一次感受了眼前畫麵猛轉帶來的暈眩。是他在禁軍都尉府裏,不知說了什麼,竟嚇得麵前的一眾禁軍連頭都不敢抬。
“去給我查衛家。”霍誠負手而立,語氣森冷得連睡夢中的她都打了個寒噤,“我不逼你們搜出什麼能呈到父皇麵前讓父皇治衛家的罪的罪證,但我要讓自己清楚,小酌的死跟衛家究竟有關無關。”
她聽得發懵,而他麵前的禁軍也一懵,滯了滯,試探著道:“殿下您的意思……”
他們究竟查到什麼份上為宜?
“殺妻之仇,我自己報。”他負著手,從容的神色下恨意凜然,“如是衛家,來日定取他闔家性命祭她。”
至此,管小酌才隱約知道了那之後都出了什麼事。霍誠一貫言出必踐,立了如此重誓,想來登基後必定劍指衛家。
任衛家有怎樣的能耐,也耐不住帝王一門心思要殺之而後快。眼看衛妁這麼輕而易舉地就被廢了,管小酌猜想,他這是已把衛家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止不住地有點心疼,覺得他帶著如此恨意度過的這幾年必定很累,又要與衛家周旋著鬥智鬥勇,可偏生那“在天之靈”的說法是假的,她什麼都不知道,毫無知覺地遊蕩了這幾年,分擔不了任何事情。
“誠。”她喚了一聲,提步走近他。哪怕知是在自己夢中,也想同他說幾句話。
走了兩步而已,驀地一陣頭痛,轉瞬間就痛得她無可忍耐,禁不住地閉了眼,一聲驚叫。
“娘子?!”
又聽到一聲驚叫,並非出自她口中。這不算太熟悉的聲音夾雜著喜悅,道了一句讓她心驚不已的話:“娘子可算醒了,奴婢還以為……”
……“可算”?
那便是時間已不短了。
但是……
照這般意思,她竟還在衛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