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緩(1 / 2)

霍誠便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很是明顯了,明顯得連她都有所察覺、繼而忐忑不安。緩氣定心,他無甚神色,搖頭道了句:“沒事,先下棋吧。”

管小酌看向棋盤悶了會兒,到底沒多提原該她先走那步的事。

黑白子落得時快時慢,管小酌愈發分明地察覺出霍誠必有心事——她時常認真琢磨一番才落子,而他則最多短作思量便將棋子擱下,有好幾次分明有更好的路數可走,他卻不曾察覺過。

她按捺著擔憂不去過問,一個勁兒地提醒自己是衛妁。強定心神陪他下完這盤棋,叫來宮人一問時辰,竟已快醜時了。

頓覺困意襲來。

看向霍誠,他也顯得有些疲乏,略一頷首:“回去休息吧,朕也睡了。”

“諾。”管小酌欠身一應,起身施禮告退。而後退到屋外、又下了樓梯,卻是並未離開這一幢小樓。

他仍是沒有留宮人在身邊,方才那炭火經了一盤棋局已燒得不那麼旺了,她覺得喚宮人來添多多少少會擾了他,就徑自在一樓的小間中取了幾塊銀炭,提著神靜等了一刻,估量著他大約該是睡熟了,便躡手躡腳地又上了樓。

伏在門縫外看了一看,果真是睡熟了。

於是她推開門,和往常一樣沒有發出半點聲響。悄無聲息地走進去,蹲在炭盆邊先將炭添好了,又看向霍誠。

黛眉一挑,腹誹一句:你什麼時候也開始睡覺踢被子了?

深吸了口氣屏著,她蹭過去把被子撿了起來,拎起來給霍誠蓋好,蹲在榻邊凝視著他的睡容尋思著:這是碰著什麼難事了?心不在焉的還要來找我下棋?

眼前的人熟睡著,自然沒有反應。

歎了一聲,她覺得自己也該回去睡了。

手一扶膝站起身,陡覺腰間被什麼東西一拽,忙定了身低頭看過去——是宮絛末端的流蘇壓在了被子下麵。

管小酌身子一僵。

被子哪有那麼重、何至於把宮絛壓得死死的?她詫異地再度看向眼前似在熟睡的霍誠,聲音輕且猶豫:“陛……陛下?”

霍誠便睜了眼,目光如刃。

管小酌還被他握著宮絛,維持著這半蹲的尷尬姿勢,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霍誠坐起身,而後鬆開了手,瞅一瞅她,道了句:“坐吧。”

管小酌已被驚得睡意全無,可還是想逃回去睡覺。

“你前幾次來,朕也知道。”他靜默道。她抽冷氣都抽出了聲,他下意識地抬眸一瞧便見她滿臉通紅著,好像被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朕覺得你在圖什麼,但是……”霍誠一聲啞笑,“次數不少了,你還是隻字不提,朕自己也沒辦法再覺得你在算計什麼。”

所以呢?三更半夜的,他要和她促膝長談麼?

管小酌壓著滿心不解不說話,霍誠也默了一會兒,才又說:“今日溫徇跟朕吵了一架。”

“……”管小酌稍一凜。

“溫徇覺得朕苛待了宮嬪,包括你——他說柔嘉皇後死時你年紀尚輕,整件事裏沒有哪一環是你做得了主的,朕要算賬隻找衛廉便是,不該找你。”

……很有道理!

管小酌心中大為讚同。莫說數算年齡便知衛妁當時不過十二三歲,便是冷宮中恍惚間那一夢,她也看到衛妁彼時尚是一臉懵懂,雖則在衛廉麵前恭肅地應下為後之事,但這意味著什麼……她當真明白麼?

“近來朕也在想,有些事是不是朕做得太過。”霍誠的口吻平靜如常,眼底卻有些解不開的彷徨,“也許早該信你當真不想再幫著衛家——畢竟病了那一場之後,你也確實是不一樣了。”

管小酌咬住嘴唇,被他說得心裏很委屈:明明就不一樣得很明顯,誰讓你一直不信……

“幾年了,許多話溫徇一直在勸,朕一直聽不進去。但是你……”

他的目光定在衛妁忐忑不安的麵容上,一喟,承認得不太甘心:“你近來做的一些事情……讓朕在想這些了。”

“那陛下想怎麼做?”管小酌的話十分冷靜,一語問到了症結。目下於她而言,縱使在意霍誠的心緒,也更需要擔心自己的處境會有如何的變化。

霍誠無話了一陣子,而後道出的話一字字敲在管小酌心上:“若有天道輪回,自私些說……朕也怕這些怨恨輪回到小酌身上、然後小酌會記恨朕,所以……”他頓了一頓,又輕言道,“殺妻之仇朕不能忘,但許多不必要的恨意朕會克製。你家中送衛姍進來是什麼意思朕明白,他們既已棄你不顧,朕也可試著不再把你們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