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誠心裏明顯亂極,說出的話始終猶猶豫豫,言辭中的那份斟酌……顯是他並不確信如此是否是對的。
管小酌啞了一啞,舒出口氣,帶著些無奈道:“臣妾若再論及柔嘉皇後會如何想,陛下必定又會覺得臣妾不敬。”
她看向他,他緘默著沒有否認。
“大約連陛下自己都清楚,但凡一提柔嘉皇後、尤其是臣妾這個衛家人一提柔嘉皇後,陛下便會被恨意衝得不管不顧。”她輕輕一哂,“那臣妾便不說她會如何想。隻說……在臣妾看來,沒有哪個人應該被禁錮在仇恨裏;除卻做下惡事的人本人不可饒恕,也沒有哪個人該被旁人帶著原有的仇恨去記恨、記恨到就算她自己也恨那惡人也還是洗不清楚。”
這是有苦難言的滋味。管小酌心下篤信,若他並非被仇恨纏繞得抽不開身,衛妁前後的轉變他定然是看得出的、也多少會體諒衛妁的心思,不至於一直到了今日才有所心軟。
“臣妾知道陛下與柔嘉皇後情深,不過……如是臣妾枉死了,便會希望所愛之人活得好好的,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忘了臣妾才好。”她口氣明快地說著,說得心中酸楚。艱難地維持著這旁觀者的口吻,假作自己就是衛妁而已,“想來柔嘉皇後比臣妾還要心善些,對吧?”
霍誠稍點了下頭。
類似的話她從前說過,他卻遠沒有這一回這樣的冷靜。
“其他的話……臣妾就不好多言了。”她淺淺一笑,卻又躊躇著添了一句,“陛下如是真能把怨恨放下,興許有朝一日……能發現些……說不清的事。”
她不敢說得再明白了,霍誠才隻是初有了這些想法,隻是剛相信了衛妁和衛家人並不一樣,遠還沒有足夠的信任讓他相信什麼附體重生。
但至少,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管小酌真心實意地高興著,覺得他能如此,於目下的“衛妁”、於他自己、還有於他認為存在的她的魂魄而言,都是一樁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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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小酌走出書房的時候,天上零零星星地落了雨點。
所幸沒有幾步路,加上心情又好,拎裙小跑幾步回了房,盥洗就寢。
一覺睡至天明。梳妝時婉兮稟來的頭一件事讓旁的宮人一聽就沉了心:“衛美人去宣室殿求見了。”
“哦。”管小酌應得淡淡,漫不經心的神色中沒有半絲半毫的在意,“去唄,嬪妃麼,總歸是要麵聖的。”
婉兮默了一默,又說:“可昨日娘子和美人娘子鬧得那般不快,她在陛下跟前……指不定會說什麼呢。”
“說唄。”管小酌還是這樣的態度,“她想說早晚會說的,我又不能堵她的嘴。”
“……”婉兮就沒什麼可說的了,正主不擔心,旁人再擔心都是瞎擔心。
於是安心吃早膳。
到了將近晌午的時候,有宦官來稟了話:“衛美人往六宮送了帖子,說晚上設個小宴,一道聚聚。”
管小酌睇了眼他手裏捧著的請帖,神色淡淡:“一個從五品美人,她還真有魄力。”
“娘子您……可去麼?”宦官回得小心翼翼,卻沒有勸衛妁去的意思。
隻不過,去或不去她總得給個準話,還須得跟衛美人那邊回個信才是。
“再說吧。”衛妁卻這麼悠悠地道了一句決計算不得“準話”的話,弄得麵前的宦官一僵:“娘子……”
“緊張什麼?”管小酌一聲笑,“她一個從五品美人,初出茅廬就敢設宴邀六宮同去,便該知道會有人將她一將。她該有本事應付,若不然,衛家真是高看她了。”
那宦官聽言放下心來,拱手應“諾”,依著衛妁的意思去回話。
“婉兮。”管小酌打著哈欠慵慵懶懶地喚了婉兮進來,“我懶得去。你把桌上那張單子拿去備食材吧,從書裏翻到的新菜,看著應該不錯,明天做來試試。”
“諾。”婉兮平靜一福,不驚訝也不多勸,依言就去案上拿那方子去了,十分理解衛妁不想多理衛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