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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邊的時候,官府這一日的搭棚施粥還未結束。遠遠一瞧就見災民將粥棚圍得水泄不通,烏泱泱的人頭攢動,全然數不清有多少人。
管小酌輕抽一口涼氣,看向已停住腳的霍誠:“這……公子不要近前為好。”
溫徇同樣停下來,聽得衛妁所言一頷首:“是,不要再過去了,想看明白這粥施得怎麼樣倒是不難。”
霍誠點了下頭,管小酌也會意,三人一並走向街邊已盛了粥的災民。
母女三人倚在樹蔭下,小女孩不過四五歲,和母親輪流喝著碗中的粥,另一個孩子更小,抱在懷中還未斷奶。溫徇先一步走近了,蹲,神色溫和而未有笑容:“您這是剛從粥棚盛來的粥?可否讓在下……看一眼?”
那婦人愣了一愣,顯覺得他這要求提得奇怪。小女孩一聽已抱緊了粥碗,搖頭連連:“不要!”
溫徇扭頭看向霍誠,後者一喟,自行走近了,也蹲下|身:“不跟你搶。小姑娘,你自己拿著,給我看一眼可好?”而後想了想,抬手一指身後的衛妁,“那個姐姐有好看的發飾給你。”
那小姑娘歪著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一看眼前二人,認真思量了一會兒,才將碗往前遞了一些,還撅了嘴,不情不願地道了一句:“有什麼好看的……”
霍誠目光一低,眉頭驟然緊蹙。
二人一同站起身,溫徇的目光仍定在她手中的那隻碗上,啞啞笑道:“明白了?我若光說這粥很稀淡,既明君必定想不到有這麼稀淡。”
稀得見不到幾粒米在碗中,半透明的一碗米湯,若是細看一些,都能看到碗底的劃痕了。
管小酌上了前,笑吟吟地在那小女孩麵前蹲下來,取了隻空荷包出來給她:“好看的發飾沒帶,這個喜不喜歡?”
玫紅的顏色很是亮眼,自然是小女孩會喜歡的東西,便見那孩子眸子一亮,笑著喊道:“喜歡!”
於是就將那荷包給她了,三人提步離開。霍誠麵色沉沉的,可見為此大為惱火,睇了衛妁頭上的幾支發釵一眼,難免責備一句:“你缺那一支釵子麼?”
“不缺,但給不得。”管小酌回得從容自若,“妾身知道公子給她這釵子也是為了讓那婦人拿去當了解燃眉之急,但她未必識貨。若小孩子鬧著要戴、又碰上別人識貨,戴著反倒惹麻煩。還不如給她那荷包,料子不值些什麼,但流蘇上穿了一顆金珠一顆銀珠,再不識貨也認得。”
霍誠聽得有些發怔,看向衛妁的神色中大有意外,默了一默,“哦”了一聲;又默了一默,道了句:“錯怪你了,抱歉。”
管小酌頷首,不再多言。稍一偏頭,便見溫徇正一語不發地看著自己,似笑非笑的神色讓她心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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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進離得不遠的一條小街,周圍頓時安靜下來。這條小街很窄,並沒有什麼災民在這裏,空蕩蕩的,無聲無息。
霍誠沒有停腳,繼續向裏走著,走到差不多一半的地方,管小酌聽得身後幾聲腳步輕輕,驀地回頭,雖視線中隔著溫徇,還是嚇得差點向後仰過去。
被霍誠一托肩頭:“讓讓。”
她站穩了身子,欠身退到一旁,溫徇同樣退到一邊,讓出道來。
那邊的幾人拱手一揖,沒有問安的話語。
“讓雲越自下而上給朕查。”他道出的話語低而穩,那名字讓管小酌心中倏然一緊:雲越?合著禁軍都尉府指揮使也同來了?
怪不得他大搖大擺地在這滿是災民的城中走著還這麼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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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小小的充州一夜之間熱鬧了,坊間街頭的氣氛前所未有的複雜起來,皆在議論著禁軍不知什麼時候到的這裏,竟突然就開始徹查當地官員了,讓人措手不及。
有人拍手稱快覺得暢快,也有人戰戰兢兢覺得換了人也未必好。總之各樣的議論都湧動著,一人一個想法,聽都聽不完。
於災民而言,最要緊的是碗裏的粥突然稠了起來。從稀得接近清水,變得插進入筷子都能立住了……
管小酌大感鬆了口氣,銜起笑來,覺得端在手裏的藥的苦味都淡了。
又過一夜,事情卻再度轉了向。
禁軍都尉府查得順利,許多罪證都擺在台麵上,費不了什麼工夫便能拿下一幹官員。卻有一件似乎和此事無甚關聯的事情也在發展著:聽說相隔幾十裏的地方雨仍不停、山洪仍在,是以湧進來的災民越來越多。災情愈演愈烈的前提下,眾人終於開始說……
是當今天子德行不好,惹惱了上蒼。
這話是在晚上稟到霍誠耳朵裏的,已上榻躺下的管小酌聽得外間的話語呼吸一窒。
“你是覺得,有人在煽動些什麼?”霍誠的問話口吻仍很平靜,稟事之人回道:“是。這些傳言都是後湧入城的災民帶進來的,臣順著查過去,是災情重些的村子聽算命的說的。這算命的據說還是個雲遊四方的人,從前並不在那個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