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粕正彥進了大和旅社經理室,天崗從外麵關上房門。甘粕正彥接過電話,說:“啊,是野副將軍,你還沒休息呀?他呀?他已經打上門來了。”他捂住話筒向門口看了一眼,又壓低聲音,說,我有辦法對付這個草包,你放寬心去睡大覺。他隨即掛斷了電話。
甘粕正彥重新搖電話,他說:“接線生嗎?我是甘粕正彥,對,你馬上給我接通關東軍總司令官梅津大將家裏,有緊急軍務。什麼?這不算晚,你不會受訓斥的,你應該知道,我有這個特許權,什麼時候都可以要通總司令官的電話。好、好,我等著。”
趁甘粕正彥去接電話的機會,張景惠湊到白月朗身旁,把她的手抓過來,在她手背上拍著說:“你別害怕,天塌不下來,再說了,天塌下來還有我這高個的擎著呢。”
白月朗把手抽出來說:“多謝,我雖然被冤枉,可落入他們手,也是凶多吉少啊。”
張景惠說:“大不了我去求梅津美治郎大將,他上任那天,我沒巴結他,他反倒先給我送了一份厚禮,為啥?強龍也壓不過地頭蛇呀,媽拉巴子的,他們離了我就玩不轉轉,就衝這個,我到時候要他一句話,黑變白,白變黑,手拿把掐,甘粕正彥算個屁。”
少頃,甘粕正彥回來了,屁股還沒坐穩,天崗又急匆匆地進來說:“總理閣下,關東軍總司令梅津大將找你的電話,找你一圈了。”
張景惠絕對想不到這是甘粕正彥使的計,一聽關東軍司令找他,像個圓皮球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咧開大嘴笑著說:“真他媽巧!我正想找他呢,他倒先把電話打過來了。”他示威般的橫了甘粕正彥一眼,又掉過頭向白月朗投去鼓勵的一瞥,似乎在說,這回你心裏有底了吧?可他哪裏知道這是甘粕正彥跟梅津美治郎做好的扣啊!白月朗沒出聲,張景惠抓起他的手槍出去了。
甘粕正彥問白月朗:“方才張景惠跟你說什麼了?”
白月朗搖搖頭,說:“沒說什麼。”
甘粕正彥笑著說:“他一定大包大攬保你沒事。你信嗎?”
白月朗說:“我並沒犯法,用不著誰保我、救我 。”
甘粕正彥意味深長地一笑說:“恐怕張景惠接完這個電話就把尾巴夾起來了。”白月朗看了他一眼,已經猜到甘粕正彥又要戲耍張景惠這個草包總理了。
張景惠進了大和旅社經理室,坐下,畢恭畢敬地接聽電話:“不辛苦,不辛苦,謝謝梅津總司令官!是,我很好,我來視察東邊道,托您的福啊,看到這裏紅胡子死的死、逃的逃,都老實了,百姓安居樂業,我高興啊,皇軍肅正治安有方啊。”接著他有點不自在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是,是,不敢,卑職不敢越權。”
梅津美治郎正在電話那一端教訓他:“你不能妨礙公務,懂嗎?我不止一次聽說你背地裏罵街,陰一麵、陽一麵,這不好吧?我們選中你當國務總理,要的是忠誠和馴服,你做不到,我們隨時可以找一個比你更聽話的。”
這最後一句分量太重了,張景惠已經汗流滿麵了,什麼“妨礙公務”,肯定是方才甘粕正彥在電話裏給他上了眼藥,張景惠這才醒悟過來,媽拉巴子的,這王八蛋!可好漢不吃眼前虧,在人家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對著話筒不斷地大哈腰:“是,總司令放心,狗還能改了吃屎的毛病呢,今後,我堵上耳朵、蒙上眼睛,啥也聽不見,啥也看不見,中了吧?我就是那磨道裏的驢,聽喝,還不中嗎?”守在門口的天崗差點笑出聲來。
幾分鍾後,天崗在門口探了一下頭。甘粕正彥問他:“總理大人電話接完了嗎?”
天崗說:“剛剛通完話。”
甘粕正彥故意挖苦地說:“快請他過來坐呀,他的牢騷還沒盡興呢。”
天崗笑著說:“總理閣下放下電話就耷拉著腦袋走了,出了一頭冷汗,都沒敢往這邊看一眼。於是屬下問他這邊的事還沒完,怎麼走了?他說,我他媽吃一百個豆不嫌腥啊?”
甘粕正彥得意地拊掌大笑。他回頭得勝似的問白月朗:“怎麼樣?被我言中了吧?”
白月朗譏刺地說:“你確實走了一招絕棋。看著走狗被擺布的醜態,你有理由高興。”
甘粕正彥收斂起笑容注視著她,心裏想,從前隻把她看成是一個含苞欲放的少女,單純、純情,涉世不深,看來錯了,小看白月朗了,她居然把甘粕正彥的智謀看了個裏外透亮。但這話他沒說出來,甘粕正彥揮揮手,把天崗打發走,又把白月朗一口沒喝的涼茶倒掉,重新沏了一碗熱的,很有閑情逸致地說:“等有時間我用日本茶道請你。”
白月朗沒作任何反應,木然地坐在那裏。
甘粕正彥說:“看起來,你指望別人救你,十有八九都會落空,還是就近求我這個小菩薩靈驗啊。”
白月朗依然不語。
甘粕正彥的眼神變得溫情脈脈了,他娓娓動人地說:“我以前說過,我這大半生,見過各種各樣的女人,不乏美女,你不會說我誇張吧?咱們滿映可以說美女如雲吧?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個讓我這麼動心過,你是第一個,也一定是最後一個。”
白月朗有幾分驚訝,從前,甘粕正彥對她特殊,她是有感覺的,可即便是那時,甘粕正彥也沒這麼赤裸裸地表白過,今天這場合似乎沒有花前月下的溫馨浪漫氣氛啊?他是乘人之危,還是打這張牌軟化她?不管怎麼說,白月朗是十分清醒的,所以她回答:“你對一個囚徒表白這些,不覺得有點荒唐嗎?”
甘粕正彥說:“你別打斷我。但我知道,我對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無效的,你心中有別人,其實,我有足夠的權力和優勢,有各種理由、借口占有你,你跑不掉的,但我從來沒讓你有半點失去自尊的舉動,你不會沒有感覺吧?”
這倒是實話,也正因為這個,白月朗一直保持著與甘粕正彥的交往。但今天場合不對,她不能不有所警惕,就譏諷地說:“這是甘粕先生值得驕傲的美德嗎?”
甘粕正彥說:“我不敢這麼說。但你心裏明白,至少我對你是尊重的。我在心底默默地愛著誰,我有這個自由和權力吧?你總不能因為這個鄙視我吧?”
白月朗說:“你到底想說什麼,直說好了,不必兜這麼大的圈子。”
甘粕正彥說:“我知道,你真正崇拜和深愛著的人是梁父吟,他確實很優秀,是個男子漢。在感情的賽場上,我過去從來沒準備輸給他,你信嗎?”
白月朗說:“我並沒有讓你與他競爭。況且,感情的歸屬,完全是我自己的事。”
甘粕正彥說:“我說我是個好人,你承認嗎?”
在白月朗眼中,那個溫文爾雅的甘粕正彥早已撕掉了迷人的畫皮,白月朗不可能對他存在幻想了,所以她說:“你比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鬼要好一些。”
甘粕正彥的話,很具殺傷力,他說:“如果說梁父吟是我的情敵的話,現在我甘粕正彥占了上風,梁父吟成了階下囚。我隻要暗示一下,梁父吟就快沒命了,這不正是我消滅情敵的良機嗎?”
白月朗想說“你幹得出來”,又不願把他逼到死角,那對梁父吟不利。
話鋒一轉,甘粕正彥又把話拉了回來,說:“你真的把我想得這麼壞嗎?我如果告訴你,我不但不對他落井下石,反而決心成全你們,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你會相信嗎?你會作何感想?”
白月朗早已從天真爛漫的情調裏脫胎了,她顯得很冷靜,“倘若如此,不會是沒有附加條件的吧?”
甘粕正彥說:“你真聰明。一句話,讓梁父吟與我合作,隻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然後成全你們,可以結婚,不願留在滿洲,可以去日本,我負責介紹你進日本東寶電影公司,一樣成為大明星。”
白月朗知道這不完全是欺騙,但它的代價就是她和梁父吟的人格和民族尊嚴的徹底淪喪。所以白月朗說:“你想得太美了,你這夢怕是做不成的。”
她的心很亂,惦記著梁父吟,不知他現在何處?連自己都成了階下囚,梁父吟肯定是落入虎口了,甘粕正彥不會平白無故地編出這麼個故事來。白月朗很心焦,假如此時自己沒出事,也還有機會借助一些上層關係對梁父吟施救,可她一樣是囚徒,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隻能抱恨了。
梁父吟在滿映演員養成所排練廳空蕩蕩的屋子裏走來走去。窗外、門口依然有人看守。
他忽然聽見外邊有一個動聽的女聲在唱《塞上散曲》。
天接衰草草連天。
大風飄送白雲到天邊。
我思情郎,郎在塞上走。
情郎啊,何時來到妹妹夢裏邊。
梁父吟聽出是古樾在唱,這首《塞上曲》是她主演的《塞上春秋》的主題歌,也是她自己灌的唱片。她此時唱它,與自己吹《春江花月夜》口哨顯然有異曲同工之妙。她在聯絡自己。梁父吟遲疑了一下,走到窗前去,欠開一道窗簾縫,果然是古樾在唱歌,她在曠場晾衣繩上曬衣服,看守沒法轟她走。她磨磨蹭蹭,樣子很悠閑,眼睛一直盯住這扇窗戶。
梁父吟索性把窗簾拉開,向她擺手,古樾清晰地看到了他。
看守轟趕古樾,叫她快走開,不準她在這裏多停留。古樾偏不走,“為什麼不準停留?這是我們滿映的養成所,我住在這兒呀,晾衣服你管得著嗎?”
沒辦法,看守又去喊人,又過來幾個人動手拖古樾,古樾便大喊起來:“我說到辦到,放心吧,我是講信用的。你別怕,我一會兒就宣揚出去,讓全滿映的人都來看看,電影廠成監獄了!”
這顯然是說給梁父吟聽的,一是告訴他,消息幫他傳遞出去了,二是想發動滿映員工來聲援他,古樾被拖走了,但消息不脛而走,很多滿映員工跑來看究竟,梁父吟算是滿映舉足輕重的大名人了,他竟被拘禁在排練場,這可是天大的新聞。
一時這裏如臨大敵,滿映演員養成所宿舍前,軍警憲特林立,幾輛警車也開過來,停在樓前。在古樾鼓動下,好多滿映的演職員都圍攏過來觀看,七嘴八舌地議論,好些人公開為梁父吟打抱不平,一些日本職員也來為梁父吟說話,局麵有點失控,古樾別提有多興奮了。
根岸寬一副理事長被憲兵隊請出來,他不斷地規勸大家,讓大家請回,說得唾沫星子直冒,當人們質問他,為什麼把滿映當成監獄,也有人為梁父吟辯護時,實在無法回避了,根岸寬一隻得亮出撒手鐧,說梁父吟是地下反日骨幹,罪有應得。
這一下更熱鬧了,質疑的、抗議的、嘲弄的話從四麵八方拋過來,古樾帶頭起哄,還惡作劇地把一塊道具牌匾用紙糊了,請美工師在上麵寫上“滿映第一模範監獄”字樣,堂而皇之地掛在演員養成所門口,惹起陣陣哄笑聲。弄得根岸寬一手足無措,自知理虧,冒汗了,無法應付這混亂局麵。他一麵向員工道歉,一麵下保證,立即與憲兵司令部交涉,把人弄走。但他對人們要求釋放梁父吟的呼聲卻不敢答應,說不幹他的事,狼狽地鑽出人群去給憲兵司令部打電話去了。
不一會兒,憲兵隊大車小輛滿載著全副武裝的憲兵開進了滿映,梁父吟被押了出來,仍然圍著的人群一陣騷動。梁父吟很輕鬆、鎮定,風度不減,他微笑著向他的同事們頷首致意,不像是囚徒,倒像他從前上台領藝文賞一樣風度翩翩。
人群中又掀起一陣議論聲,包括一些日係員工,都為他鳴不平,他們認定梁父吟是好人,好多人都不同程度地接受過他的幫助,梁父吟在滿映的口碑很好,難怪好多人跟著囚車跑,高喊願為他申辯、擔保。
這一切當然無濟於事。梁父吟被帶上悶罐囚車,車後門關閉前,粱父吟向大家抱拳拱手,一再表示謝意,又特地瀟灑地向古樾作了一個親密的手勢。”咣當”一聲,車後麵的鐵門關死了。
古樾追著囚車往前跑,不顧憲兵的攔阻大聲喊:“你放心,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我們會替你伸張正義的。”隨後她征集簽名保釋梁父吟,好多人響應,包括幾個日係導演、攝影師、美工師、照明師、化裝師……簽下來的結果很耐人尋味,日本藝術家多於中國員工。
楊小蔚混進城後胡亂地在街裏轉了一圈,在一家掛單幌的小飯館裏吃了半斤煎餅,喝了一碗豆腐腦,肚子飽了,卻一時不知該上哪去。打聽白月朗和張雲峰關押在何處,不會像找豆腐腦小館這麼容易。她覺得帶她進城的老屈頭人挺憨厚,決定先去他那落腳,否則在這草木皆兵的小城亂晃,是有很大危險的。
按著屈老頭說的方位,楊小蔚很快就打聽到了。他家住在狹長的通化山下一棟茅草屋,說是房子,其實像個低矮的瓜窩棚,正麵牆是土坯壘的,山牆是拉合辮子砌成的,房上苫的是三葉草,煙囪更簡陋,是從林子裏撿回來的空筒樹幹,往煙囪橋子上一豎,用兩根木杆拉住完事。因泥草房年久失修,房子向東麵傾斜,不得不用兩根大木頭支撐,看上去隨時能倒塌。
木板門開著,廚房裏煙霧騰騰,老屈頭正撅著屁股在灶坑前吹火,柴濕又倒風,灌了滿屋子辣煙。鍋裏的水好歹開了,老屈頭從泥瓦盆裏捧出幾捧和好的摻橡子麵的糠麵糊,團成黑糊糊的一團,拍扁,貼到熱鍋沿上。
當他蓋上鍋蓋時,一回頭,看見楊小蔚站在門口,他又驚又喜:“哎喲,是你呀!快屋裏坐,找著你舅母了嗎?”
楊小蔚隻能接著說謊:“找是找到了,鄰居說改嫁走道了。”
老屈頭打了個唉聲說:“這可真是的,時運不好,你燒香連佛爺都掉腚。”
楊小蔚嘻嘻一笑說:“屈大爺,我可是沒地方去了,能不能在你這將就幾宿?”
老屈頭說:“這話不是見外了嗎?你能住我這兒,這是瞧得起我這孤老頭子,都是我前世修來的,住吧,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可是沒好吃喝,你別嫌惡就行。”
飯好了,盡管楊小蔚不餓,卻不過老屈頭的盛情,楊小蔚隻好同他盤腿對坐在西屋土炕小炕桌前吃飯,餅子裏大半是糠和毫無黏性的橡子麵,一動就散花,要兩手捧著吃,根本沒菜,除了小蔥蘸醬,桌上什麼菜也沒有。
老屈頭很覺得過意不去,說:“早知你來,怎麼也該上街裏去買塊豆腐啊,這太慢待了。不怕你笑話,我家裏油瓶子見底,鹽都沒有了,明兒有柴火市,他打算去賣了這車榛柴,買塊豆腐、香油果子,咱爺倆解解饞。”
楊小蔚笑了,還說:“明兒個跟您去賣柴火。”
老屈頭說:“那敢情好。”
吃完飯,楊小蔚問又老屈頭:“在國兵裏、警察局裏有沒有熟人?”
老屈頭反問:“啥事呀?”
楊小蔚說:“我有一個表弟,叫日本人抓來了,想打聽打聽消息。”
老屈頭四下看看,神色有幾分緊張,忙問:“犯的啥事?不會是山裏幹那個的吧?”“那個”,雖沒挑明了說,彼此都明白。
楊小蔚覺得不該瞞這老實人,就點點頭,說:“是幹‘那個’的。”
老屈頭歎口氣,說:“幹‘那個’的,隻要落到他們手裏,不死也得扒層皮,沒看城門口,旗杆上、電線杆子上,每天都掛著一串串人頭嗎?他們殺抗聯,那可是殺紅眼了,不帶手軟的。”
楊小蔚沒再做聲,看來老屈頭指望不上,老屈頭倒很認真地提供了一個“大人物”,是他生活圈子裏最有頭有臉的人了,是他表嫂家娘家侄子的連襟小舅子,是個保長。老屈頭問她:“這人能不能借上力?”
楊小蔚哭笑不得,不好傷他的心,就說:“用得上時一定請您這親戚幫忙。”
當天崗帶人給白月朗送來飯菜時,白月朗問天崗:“我仿佛聽說,要處決張雲峰,你能告訴我真話嗎?”
天崗沒有打官腔,他點點頭,“是這麼回事。這個張雲峰有十個腦袋也得掉光,他什麼供也不招,始終罵不絕口,連天皇都罵了。這種人能留嗎?”
白月朗想見見張雲峰,天崗是做不了主的,白月朗就求他去跟甘粕正彥說。
天崗很猶豫,不知白月朗什麼意思,多半是想勸勸他?他說:“張雲峰這種人是頑固不化的腦袋,不會開竅的,白小姐多餘費這個心。”
白月朗堅持要她去對甘粕正彥說。天崗還是不願搭橋。恰這時,甘粕正彥進來了,他聽到了,接上話茬說:“可以,即使你無意規勸他,也可以一見。”
白月朗沒想到甘粕正彥這麼痛快。她說:“那我謝謝你給我這次機會。”後麵的話可就充滿挑釁味道了:“你不怕我們串供?”
甘粕正彥說:“我會給你一切自由。你想勸張雲峰頑抗到底都可以。這話讓站在一邊的天崗都很是吃驚。
心情好了些,白月朗開始吃飯,不過她讓甘粕正彥別指望她會按他的意旨行事。
甘粕正彥並不介意她的話。說起張雲峰,甘粕正彥用悲天憫人的口氣說:“一個還沒有領略人生的青年人,就這樣過早地斷送了生命,真是可憐、可歎、可惜呀。”
白月朗冷笑說:“這話從催命判官嘴裏說出來,怎麼全變味了呢!”
甘粕正彥說:“如果我換一個立場說話,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說起了楊靖宇:“在中國人看來,他當然是英雄,可日本人眼裏的楊靖宇,卻是魔鬼的化身,他讓千千萬萬個日本官兵成了沙場冤魂,讓千千萬萬個日本女人成了無助的寡婦,他讓活著的日本人膽戰心驚,日本人當然恨他。”
白月朗冷笑,“如果日本女人的丈夫好好地待在家裏,她們能成為戰爭的寡婦嗎?”這麼說了,連白月朗自己都很得意,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靈感,這話既雄辯又尖刻。
甘粕正彥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認她的話說得一針見血,但他隻是說她的嘴很厲害,絕不想誇她入骨三分的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