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3 / 3)

也不知徐晴懂不懂京劇,她充行家票友,邊聽邊誇:“梅老板唱的就是好,他的戲,百聽不厭。”

梁父吟卻說:“梅蘭芳已經好幾年不唱戲了,你不知道嗎?”

徐晴說:“為什麼?嗓子倒倉了?”

梁父吟說:“嗓子亮著呢。”

徐晴說:“那為什麼?”

梁父吟一字一頓地說:“因為他沒忘了自己是中國人,日本人請他唱,他不肯開口,他把胡子也留起來了,立下誓言,不趕走日本人,絕不刮胡子,絕不唱戲。”梁父吟問徐晴,“小姐聽了有何感想?”

徐晴極不自在,她掃興地說:“這又何必,唱戲和時政、愛國挨得上嗎?”她走過去,關了留聲機。

梁父吟嘲弄地說:“不聽了?倒胃口了吧?”

索然無味的徐晴真有點黔驢技窮了,她說:“咱也別兜圈子了,我請你來,確實是受甘粕先生之托,對你來說,有一件很痛心的事情發生了,你心愛的白月朗被捕了。”

這麼說了,徐晴用欣賞自己獵物的幸災樂禍眼光盯住梁父吟,想觀察他不同尋常的反應。梁父吟並沒有掩飾他的震驚:“這太不能令人相信了,她那麼單純的人,怎麼可能與政治沾上邊?”

徐晴終於找到了反擊的機會,她很得意地說:“露馬腳了!我並沒有說她因何被捕,經濟犯、國事犯、走私犯,都有可能坐牢,你怎麼立刻想到政治了?先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呀。”

梁父吟回得很俏皮,說:“在滿洲國,咳嗽一聲都是政治,你不知道嗎?”

徐晴說:“別詭辯了。說真的,白月朗今天落到這一步,你該為她負責,你是她的崇拜偶像,是你把她引入歧途的,你能否認嗎?”

隻有這句話刺痛了梁父吟的心。他心底承認這個現實。如果沒有他,也許白月朗不會有今天的危難,他不能不難過。自己被砍頭都早有準備,牽連這麼一個天使般的女孩下地獄,他不忍心。但這種感情隻能關在內心深處,不能讓徐晴看輕。他回答徐晴的話完全是另一種境界:“我自己走的從來都是坦途,何談把別人引向歧路?你太危言聳聽了吧?”

他居然不動搖?徐晴覺得不可思議,就說:“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我不怎麼替你惋惜,我卻為白月朗惋惜,在她即將走紅世界影壇的時候,你把她葬送了。”

梁父吟說:“繞得太遠了,徐小姐直說好了。”

徐晴便攤了牌,“隻有你梁父吟能挽救白月朗,怎麼挽救,你這樣絕頂聰明的人,還用別人點撥嗎?”

梁父吟思忖片刻,把煙蒂撚滅在煙灰碟裏,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地說:“好吧,我能見她一麵嗎?”

徐晴說:“這有何難?白月朗的命運,還有先生自己的命運都操縱在你一個人手上,看你的了。我們是愛莫能助啊。”

老屈頭在城南柴草市大聲嚷著賣他的榛柴:“賤賣了,給錢就賣!”

戴山跳皮帽子的主又轉了回來,聽說賤賣,就問殺價能殺到幾塊?

老屈頭說:“我有急事,急著想脫手,若不,我從來是一口價。你說個價聽聽。”

按老屈頭的要價,山跳皮帽子打了個對折,說:“給你兩塊,頂天了。多一分不給。”

老屈頭說:“你真會撿便宜呀,中,算你走運,往哪兒送?”

山跳皮帽子說:“不遠,董家油坊後街。”

老屈頭伸出手,要他先給錢。

山跳皮帽子不肯,說:“哪有這規矩?柴火到家再給。”

老屈頭上來倔勁,說:“不先給錢不賣了。”

看來山跳皮帽子是真相中這車柴火了,隻好妥協,說:“好、好,你可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他摘下山跳皮帽子,從夾層裏摸出兩張皺皺巴巴的紙票塞到老屈頭手上。

老屈頭把錢回手又塞到了楊小蔚手上,叫她去買金元寶、陰大洋、燒紙,給她同伴燒,打發上路。

楊小蔚又把錢還給了老屈頭,說:“不用,我手上有錢。”她打量一眼驢車,問老屈頭:“這車拉兩口棺材拉得下吧?是空棺材,不沉。”

車廂雖窄,兩口棺材摞起來拉能行。老屈頭越琢磨越納悶,說:“唉,這閨女怪,不是死一個嗎?幹嗎弄兩口棺材?”

楊小蔚並沒有正麵回答,她往街口一指,叮囑他卸了柴火,到前麵那家棺材鋪去找她。說罷向橫街門口擺著白花和花頭棺材的鋪子走去。

進了棺材鋪門,楊小蔚一看,棺材一大溜,大小不一,有黑漆棺材,有彩繪花頭棺材,也有叫“狗碰”的薄皮棺材,狗一碰就散架子的意思,多為廟裏、行善人給流落街頭的乞丐、路倒(凍餓死在路上的人)預備的。她要挑上好的,左看右看在挑選。幾個夥計圍著她介紹:“暴馬子棺材別看拚縫多,可有香味,抗爛,紅鬆木的結實,鬆香油能驅蟲,屍體保存時間久。”說著還逐個移開棺蓋讓她看。

最後她相中了兩口“大三五”的黑漆棺材,棺材蓋足有半尺厚,上好的紅鬆板,叩一下像擊磬一樣好聽。

看來這是個有錢的主!掌櫃的也跑出來招攬主顧了。

麵目和善的的棺材鋪掌櫃的誇她“識貨”,他用手叩擊棺材幫說:“你聽這動靜,這叫鳴金振玉之聲,這是百年紅鬆攢的料子,你聞這鬆香味,埋百八十年不爛,又是大三五的料子,姑娘好眼力,是給老人備的吧?先存著還是要現貨?”

楊小蔚說:“馬上用,兩口。”

掌櫃的和夥計們都有點吃驚,問:“莫不是姑娘府上一下子老去兩個人?”

楊小蔚很不耐煩,“問那麼多幹什麼?又不是不給錢!”

掌櫃的賠笑臉道歉,說:“我多嘴了,一副板材十五塊,兩副一齊買,姑娘給二十五塊成交。”

真夠貴的了,楊小蔚也不還價,說:“行。”從兜裏摸出錢袋來,當場點錢。

一個小夥計吐了一下舌頭說:“這可是個有錢的主,不殺價。”按規矩,至少可以砍去兩成的。

掌櫃的怪夥計多事,狠狠瞪了他一眼,夥計連忙閉嘴,改口說:“一分錢一分貨,盡孝心就別心疼錢。”

這時見老屈頭趕著空車過來,楊小蔚就衝他擺手。

老屈頭把車停在門外,問:“你相中那一口了?”

楊小蔚一指說:“這兩口。”

老屈頭心裏暗吃一驚,說:“你真的一堆兒買兩口?而且這上好的料子除了豪門大戶、官宦人家,誰買得起呀!”

棺材鋪掌櫃的怕楊小蔚反悔,忙說:“合算,兩口一起買,省五塊老頭票呢,再說了,買棺材暫時不用沒關係,存著吉利,能衝喜,棺材就是把財關進來呀。”

老屈頭說:“沒你這麼吆喝的,照你這麼說,銀行、當鋪得在門口一溜一溜地擺棺材了?”

楊小蔚並不計較,吩咐棺材鋪的人馬上裝車,不讓老屈頭跟他抬杠了。於是幾個棺材鋪的夥計找來繩索、撬棍,開始往驢車上抬棺材。

晚飯是楊小蔚請老屈頭下館子,楊小蔚叫他要好菜,老屈頭要了一個炒黑菜(木耳),一個酥黃菜(油炸雞蛋絲),再不肯叫她多破費了。今天很巧,小飯館有麅子肉,獵人下套剛套的。楊小蔚就要了個醬燜麅子肉。可惜主食是不可能有大米飯的,隻能啃包米麵窩頭。

楊小蔚打定主意,吃過飯去闖關,既然瞄到了白月朗的影子,就一定能找見她。看來有甘粕正彥保護,白月朗的處境沒有她想的那麼壞。說不定她正在籌劃救張雲峰呢。楊小蔚必須馬上見到她。

黃昏夕照籠罩著大和旅社院落,看守白月朗的人在門廊吃飯,白月朗桌上的飯菜又是一口沒動,她坐在窗前發呆。

忽然瞥見楊小蔚拐彎抹角地潛入旅社院子,機警地躲來躲去,一個食堂的女傭人把裝垃圾的簸箕放在了門邊,楊小蔚便假裝是打雜的女傭,端起簸箕大搖大擺地進了旅社。

白月朗看到了,為她捏了一把汗。

楊小蔚快到門口了,白月朗隻得推開窗子說:“小妹,你怎麼來了?”

楊小蔚說:“我在車裏看見你了。”

看守端著碗過來幹涉了:“這是誰家的小丫頭?怎麼也不吱一聲就闖進來了?”

楊小蔚故意頂撞他,“你這門上又沒掛殺人刀,不興來嗎?”

白月朗告訴看守,說:“她是我的遠房妹妹,方才我坐車出去,她認出我來,跟來見個麵。”

看守不肯通融,不敢做主。

白月朗擺出派頭來,對看守說:“用你做什麼主?我會給甘粕正彥先生打電話,我跟你說,他並沒限製我自由啊。”

看守知道甘粕正彥對她特殊,優禮有加,也犯不著得罪她,就說:“那是,好。”

這事不可能瞞過甘粕正彥的眼睛,幹脆明著來,反正甘粕正彥並不認識楊小蔚。白月朗便當著看守的麵,真的給甘粕正彥掛通了電話,她說:“方才在街上碰到的那個遠房小妹來看我了,行不行?不行,就馬上打發她走,行,你告訴看守一聲。”說著把電話遞給看守。

看守連忙聲明:“我可不是看守,甘粕先生說,我是撥過來伺候白小姐的。”白月朗心想,說得好聽!

看守對著聽筒畢恭畢敬地一個勁兒點頭哈腰說:“是,明白,是!”

放下聽筒,他客氣地對楊小蔚擺擺手說:“請吧,小姐,甘粕先生說了,隨便聊,還可以管飯。”楊小蔚便進了屋子。

白月朗來了個先發製人,讓那個看守也進來,聽聽她們的話有沒有背人的?

看守嘴上說“不敢”,也沒進屋,卻始終在窗下坐著,裝著吃飯,卻豎直了耳朵聽,白月朗看得一請二楚。

白月朗選擇了背對窗戶的位置坐下,也讓楊小蔚與她並肩而坐。看守聽得見她們說話,卻無法看到表情、動作。她已想好了交流的法子,用筆寫,而嘴上說的全都不是犯忌的話。

坐下後,白月朗說:“咱們有好多年不見了吧?”同時馬上在紙上寫了一行字:你好大膽子,馬上走!寫完,迅速將紙團成一團。

楊小蔚會意,說:“我媽總叨念你,你總不來。”她接過筆,在另一張紙上寫下這樣一行:我豁出去了,大不了死!

白月朗又說:“我也想你們,可忘了你家住哪兒了。”又在紙上寫:你沒權利這樣冒險蠻幹!

楊小蔚說:“我是來接你回家吃黏豆包的,粉條燉酸菜,你最愛吃這一口啊!”紙上寫的卻是:我看見布告了,明天處決張雲峰。

白月朗眼裏是痛心和憂傷神色,嘴上卻說:“酸菜粉、白肉血腸可是好幾年沒吃到了。”她一邊說一邊若無其事地在紙上書寫:我見過他了,他已知道自己必死。他讓我轉告你,他一生中隻愛過你一個,鍾鼎在時,他不敢說出口,隻要你知道他的心,他在九泉下也心安了。

淚水頓時模糊了楊小蔚的視線。她幾乎不能自製,怕哭出聲,拚命捂住嘴。過了一會,才說:“白肉血腸可沒地方淘換。”她在紙上寫道:他曾對我說過,他心裏裝過人,可裝錯了。當時我隱約感到是指我。白月朗輕輕歎息一聲。

楊小蔚又說:“你到底能不能去看看我媽呀?”她寫在紙上的是:我已買了兩口棺材,他一口、我一口,我怕鬼子不讓收屍,別人辦不到,隻有姐姐辦得到,我和雲峰生不能為夫妻,就死後並骨吧,今天來,就是來拜托姐姐的。

白月朗也流出了眼淚,她說:“一會兒我跟甘粕正彥先生說說,大和旅社有魚、有肉。”她在紙上寫的是:別幹傻事。

楊小蔚說:“為一口吃的求人,犯不上吧?”紙上出現的字是:我死也不會便宜了鬼子,我意已決,不必再勸,來生再見。

白月朗正要再寫,一陣腳步聲從院裏傳來,她把紙全揉爛,大聲說:“我最愛吃大雲豆餡的大黃米麵黏豆包。”

果然是甘粕正彥來到了窗下,看守馬上悄聲報告,她們一直在說白肉血腸燉酸菜、吃黏豆包,沒說別的。全是拉家常,看樣子真是親戚。

白月朗站起身,對甘粕正彥說:“小妹要請我吃黏豆包,我沒胃口,也不想去了。”

甘粕正彥說:“你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白月朗轉對楊小蔚話裏有話地說:“告訴你媽,改天我去看她。你媽這人就是死心眼,一條道跑到黑,累出病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把我這話告訴你媽。”楊小蔚淚眼迷離地點頭。

梅津美治郎軍裝穿得一絲不苟,連風紀扣都扣得嚴嚴實實。他坐在有一麵膏藥旗那麵牆下的皮椅子上,腰板拔得溜直。

作田莊一是經過三次約見才被請進關東軍司令部的。他坐在側麵皮沙發上,西裝革履,一派紳士風度,二人形成極大的反差。

他們的談話顯然並不投機,兩個人臉上都沒有笑容。梅津美治郎沒想到作田莊一居然要求釋放建大被抓的“戰時有害分子”。

不過,梅津美治郎的謙恭姿態還是有的,他說:“我在士官學校讀書時,就讀過作田老師的教材,我記得好像是《經濟學史論》,還有您的一本法學著作,書名記不準了,我當時有點學不進去,不怕老師笑話,這兩門課都不及格。”

作田莊一莞爾一笑,說:“可以理解,心思全在武功上,當然裝不下別的。”

梅津美治郎回手指一下“武運長久”的大匾說:“我們大和民族所以長盛不衰,不是靠武運嗎?當然,我非常尊重有學問的學者,作田老師都給天皇講過課,是一代長者。”

作田莊一又一次回歸正題,說:“我今天來晉見長官的想法,已寫在文字裏了,希望得到將軍支持。”

梅津美治郎拾起桌上的一遝紙,看一眼又輕輕放下,他說:“我已經認真看過了校長先生的高論,很佩服你的勇氣。不過,我認為建國大學出了這麼大的事,作田先生交上來的應當是謝罪書,而不是辯護書。”

這話已經很重了。作田莊一卻不以為然,他說:“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長官拒絕了我的請求?”

梅津美治郎的觀點再明確不過了,他說:“任何對政治犯、思想犯的仁慈,都是對反抗者的縱容,日本處在非常時期,也可以說是亂世,中國人講治亂世用重典,就說得很清楚,作田先生是大法學家,兼著法政大學校長,我在先生麵前講這個,有點班門弄斧了,請您原諒。”

作田莊一並不同意他的論斷,他說:“武力可以征服人,可以占領土地,那是強製手段,真正的征服,是人心的歸順。寬容,能使他們感恩戴德,這是人心向背的功課。”

在這一點上,作田莊一倒與甘粕正彥合拍。梅津美治郎突然笑了,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說:“那我就請教一下,我讓特高課放了這些學生,就天下太平了嗎?”

“當然沒有這麼快。”作田莊一說:“我認為,起碼對消除相當多的中國人的內心反感是有作用的,這是水滴石穿的工程。”

梅津美治郎無可奈何地一攤雙手說:“對不起,我是軍人,沒有你的耐性。”

話不投機,作田莊一已不願與他舌槍唇劍地打嘴仗,就站起身來說:“那我告辭了,我將用另一種手段營救我的學生。”

另一種手段?那是什麼?這令梅津美治郎很驚詫,他也隨之起立說:“還有另一種手段嗎?我想知道,你的另一種手段是什麼?”

“說也無妨。”作田莊一神情嚴肅地說:“作為滿洲律師協會的首席律師,我將組織一個權威的、龐大的律師團,我首席,將出庭為張雲岫、李子秀這些學生辯護。”

梅津美治郎極力壓製著衝動和惱怒,說:“我知道,律師都有一張能把黑白顛倒的嘴。先生能告訴我,你怎樣對他們進行無罪辯護嗎?”

作田莊一便侃侃而談,仿佛已經站到了法庭的律師席上。他說:“我認為,建大的滿係學生從前畢竟是中國人,有他們自己的根基、文化和民族的所有特質的積澱,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外來者讓他們接受,都要有一個曆史的過程。這些血氣方剛的青年人,說些過頭話,做些過頭事,是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原諒的,一個唯唯諾諾、不愛自己民族的人,將來也不會愛一個新國家、新秩序。況且,他們隻是思想的激進,思想犯的概念本來就很含糊、很不準確。”

梅津美治郎的表情有點像聽天書,他呆了半晌,說:“我不能允許你出庭,更不能容忍建國大學和法政大學的校長去為我們的敵人開脫,我勸先生還是識時務為好,免得不好收拾。”他已經把話說到家了。

作田莊一卻說:“你忽略了一個常識,關東軍司令權力再大,並不能左右法律,無論日本法律還是滿洲國法律,都沒有這樣一條,律師出庭需要經過軍方批準。”

梅津美治郎麵頰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真想說“刺刀亮出來,法律是個屁!”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反倒說:“你說得對,不過,以學生、晚輩的身份勸先生幾句總該是可以的吧?你不把大日本的榮譽放在心上,也應當把自己的榮譽和進退放在心上吧?”

這話有點威脅味道了。作田莊一很反感,他說:“什麼榮譽、進退都可以在所不計,況且,我正是要維護日本帝國的名譽才這麼做的。”

梅津美治郎已經相當惱怒了,還是盡最大努力忍著,說:“先生執意如此嗎?”

作田莊一寸步不讓,堅定地說:“除非將軍收回成命,把十三個建大學生無罪釋放。”

梅津美治郎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作田莊一向他略一弓腰,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