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1 / 3)

棺材拉回來,為了酬謝老屈頭,楊小蔚特地買了燒酒,又上館子叫了幾個葷菜,錫酒壺在熱水瓢裏溫熱。楊小蔚給老屈頭斟滿一盅,自己也破例地滿上酒,老屈頭和楊小蔚坐在炕頭上喝起來。老屈頭嗞地抿了一口酒,吧嗒著嘴說:“好酒,這小燒酒是有勁,讓姑娘破費了,不瞞你說,我都快忘了酒味了。”

由於院子裏放著兩口黑漆棺材,惹得鄰人探頭探腦議論。

一個老太太可是嘖嘖稱羨:“這老屈頭什麼時候馬糞蛋子發燒發了橫財,敢買這上等壽材!”老年人很看重陰宅,首選是壽材,所以好多人在活著時就著手備後事了,死後的哀榮無法親曆,可供他長眠的棺材那是十分上心的,必親眼看到,一半會不死,隔一年給棺材上一遍油漆,如同房屋刷塗料一般。有人省吃儉用、勒緊褲帶,也要攢一副好料子,在陽間吃苦受窮一輩子,到了陰間可得找補回來。

一個老頭子發出了質疑,說:“老屈頭打一輩子光棍,連個老伴也沒有,另一口棺材給誰預備的?買房子、置地越多越好,這棺材還帶買雙份嗎?沒聽說。”

這些話都灌到楊小蔚耳朵裏,她心裏好煩,撂下筷子,一抬腳下了地,走出門來,對那些擁在柴門口議論的人說:“那一口棺材是我的,行了吧?”眾人討了個沒趣,立刻散去。

回到炕上,楊小蔚說:“大爺,明天若有人問這棺材是怎麼回事,你就一口咬定,是我寄放的,和你啥關係沒有。”

老屈頭說:“我倒不怕連累,殺人不過頭點地,沒有不讓收屍的道理。我隻是納悶,你不是隻有一個朋友被殺頭嗎?怎麼買兩口棺材?”

楊小蔚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到時候您就知道了。”楊小蔚告訴老屈頭:“您不用出麵,有人來取棺材。”

“你不是在嗎?”老屈頭納悶,“用得著求別人嗎?”

楊小蔚又說了一句更莫名其妙的話:“到那時候,我就不方便了。”說著鼻子一酸,眼裏充溢著淚水,她拿過酒壺,嘴對嘴地喝了一大口,老屈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他更迷惑了,琢磨著她說的“不方便”是什麼意思,怕日本鬼子抓嗎?有這個可能。敢給“紅胡子”收屍的人,一定會受牽連。

行刑日期是在第二天上午。雪後的鳳凰山如冰雪堆砌,繞山而流的渾江已經徹底封凍,像一條晶瑩的玉帶。滿山的鬆樹冠上覆蓋著厚雪,青白相間,分外肅穆。這是一個幹冷的冬日。

殺人的刑場設在鳳凰山南坡,用柞木搭了一個粗糙的行刑台,台上有十多個圓木墩,那是砍頭的砧木,給人一種恐怖感。鬼子和警察在鳳凰山四周設了幾道警戒線,高低錯落,如臨大敵。偽國兵驅趕著大批市民來觀刑。

學生照例來接受“臨場訓導”,通化兩所國高學生、優級小學和新京醫大終日實習的方隊早在行刑台下站好了。丸山洋子和陳菊榮、周曉雲等人都在隊伍中。不知為什麼,丸山洋子今天顯得特別消沉。

楊小蔚黑衣黑褲黑鬥篷,圍著一條白圍巾,她行走在市民行列當中。

一陣汽車聲從山下隆隆傳來,人們都朝山下望去,楊小蔚看見,十多輛卡車沿山路逶迤而來,頭車和尾車都架著機關槍,坐滿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其餘每輛車上有一個五花大綁的誌士,背後插著亡命牌,寫著誌士的名字,均用紅筆勾過。

楊小蔚看見張雲峰了,他在第一輛卡車上,換上了新衣服,頭高昂著。

白月朗要去刑場為張雲峰送行,她卻被鎖在大和旅社客房裏,不準越雷池半步。白月朗對看守發脾氣,叫他去叫甘粕正彥來!她執意要去鳳凰山法場!看守不敢去叫,他可怕挨罵。

白月朗披上大衣就往外闖,迎麵與甘粕正彥碰上了。甘粕正彥知道她想去刑場,就百般勸解:“幹嗎非要去那種血腥的地方?我不讓你去,是怕你受不了刺激,太恐怖了,晚上會做噩夢的。”

白月朗說:“做噩夢的應當是劊子手!我一定要去,要去給張雲峰送行。”

甘粕正彥說:“我在別人麵前,一直說你與山裏的紅胡子沒關係,你卻自己往網裏鑽,連紅胡子姓甚名誰都知道,你讓我怎麼替你說話?”

白月朗說:“這樣窩囊地活著,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死。我什麼都不怕,我一定要去刑場,你不是說,什麼都答應我嗎?”

甘粕正彥說:“此前我已經答應讓你給張雲峰收屍、埋葬,很破例了,不讓你去刑場,真的是為你好,世界上最不好看的就是刑場殺人。”

白月朗頂上一句:“可這最不好看的事情,你們每天在幹。”

甘粕正彥無奈,隻得說:“好,好,我讓你去看就是了。”

此時的鳳凰山刑場,大卡車已經在行刑台前一字排列,誌士們正被押上行刑台,張雲峰拖著重鐐,叮當地走在最前麵。他義無反顧,卻又像期待著什麼,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視著。突然他的眼睛閃閃發光了,那一身素服、明眸皓齒的少女不正是楊小蔚嗎?

他努力回頭,想多看她幾眼。楊小蔚的目光也一直追隨著張雲峰,她甚至在向他點頭致意。

張雲峰和另外十二個誌士被押到了台上,每個木墩後一個人,每人背後有兩個劊子手,扛著大砍刀。丸山洋子努力踮起腳尖向前看,張雲峰的目光一直沒投向她這裏。

這時,白月朗和甘粕正彥乘坐的車也到了,甘粕正彥見白月朗要下車,就對她說:“就坐在車上看吧。”

白月朗不理睬,還是推開車門走下去,站在人群後一塊高地上。她清晰地看到了張雲峰高揚著不屈的頭顱,她在人群裏尋找著,她終於在人海中發現了一身素服的楊小蔚。

楊小蔚也看見了她,但楊小蔚立刻掉過頭去,不再看她。白月朗眼裏淚水盈盈。

站在一旁的甘粕正彥一直在觀察著她,從兜裏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抖開,遞給白月朗,白月朗不接,她用手抹去了溢出的淚水。

丸山洋子發現了白月朗,她們相互看看,都沒有任何表示。當丸山洋子又掉頭去看行刑台時,她的目光終於與張雲峰不期而遇了。

張雲峰似乎特別地向她點了一下頭,丸山洋子鼻子一酸,眼睛開始模糊了。

十多個監刑官員走上了行刑台右麵的監刑台,有幾個日本大佐、中佐,也有軍法官和滿洲國法官。楊小蔚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

山坡上一陣隆隆炮響,白月朗心裏頭陡然一驚,她明白,這是斷魂炮,炮一響,該人頭落地了。

白月朗分明看見楊小蔚一直串著空兒往前擠,她緊張地盯著人群裏的楊小蔚,怕她鋌而走險,她是個烈性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一個日本大佐在念判決詞,風大,聽不清,很快念完了,有人揮旗,就在這一刻,台上的誌士們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樣,口號聲如同開閘的洪水暴發了。他們同時引吭高呼:“小鬼子快完蛋了!”“打倒日本鬼子!”“抗日必勝!”“起來吧,同胞們,絕不當亡國奴!”

就在劊子手紛紛把誌士按到木墩上舉起砍刀時,忽見楊小蔚以極快的速度從人群裏躥出來,隻幾步就跳到了監刑台上,同時衝著張雲峰高喊:“雲峰,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打倒日本鬼子!”

張雲峰明白將要發生什麼了,他的聲音似乎撕裂人心地高叫:“不能啊,楊小蔚,你該活著啊!”

一時,行刑台上、監刑台上的人同時愣住了,等日本兵反應過來把輕重武器對準監刑台時,卻因怕傷了監刑大員而不敢開槍。

丸山洋子嚇得雙手蒙眼,陳菊榮、周曉雲等同學也都驚呆了,都弄不明白,楊小蔚是從哪冒兒出來的。觀刑人群開始騷動。

白月朗淚流滿麵地看著,甘粕正彥想拉她回車裏,她一動不動,一時,楊小蔚成了她心目中的大英雄,自己不如她呀!

這凝固的一瞬間其實很短暫,在人們幾乎停止思考的瞬間,楊小蔚掏出了藏在懷裏的手榴彈,監刑大員們想跑已來不及,楊小蔚拉響了手榴彈,一聲巨響過後,監刑台上,黑煙籠罩著一片血肉狼藉。刑場大亂,人們爭相奔逃,互相擁擠、踩踏。

甘粕正彥幾乎是把白月朗強行拖進車裏的,汽車隨即啟動,奪路下山。

一陣槍響,敵人已無法從容地揮刀砍誌士了,一排機關槍掃射著,張雲峰倒下。他沒有立即死去,他還有意識,他掙紮著向監刑台那裏爬,他看見了那條醒目的白圍巾。然而又一梭子子彈掃過來,張雲峰不動了。

通化火車站附近,一輛轎車在站前停下,甘粕正彥陪著目光呆滯的白月朗從車上下來,天崗長喜正在指揮士兵搬行李。甘粕正彥要乘這趟“東滿之星”號票車返回新京去,人質也好、囚徒也罷,白月朗是必然要被他挾持同行的。這一下,白月朗準備替張雲峰和烈士們收屍的計劃就全落空了。這一次,甘粕正彥無論如何不肯讓步。

一隊醫大學生拿著鐵錘、釺子排隊走過來。多是日係學生,她們好像又去山上鑿石頭,丸山洋子也在隊伍中。

表情癡呆的白月朗認出丸山洋子,眼睛不由得一亮,迎著丸山洋子走上去,叫了聲“洋子小姐”。

丸山洋子離隊站住,二人四目相對,什麼都說不出來。她們都是昨天鳳凰山那場屠殺的目擊者,也許她們有不同的感受,可張雲峰的死,把彼此間的距離拉近了,那是無聲的共同語言。

甘粕正彥似乎明白她們之間要交流什麼,沒有跟過來,站在五步之外抽煙等待。

白月朗並不抱幾成把握,她告訴丸山洋子,說:“我馬上回新京了,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也可能是難為你了。”

丸山洋子說:“你說吧,隻要我能辦到的。”

白月朗回頭看了一眼甘粕正彥,說:“他們答應過我,準許我給張雲峰收屍,現在走得匆忙,恐怕辦不到了。”

丸山洋子立刻明白了白月朗的意思,說:“是想讓我為張雲峰收屍。”

真是一點就透。白月朗不敢肯定丸山洋子會不會答應,這件事,會有風險和阻力的,盡管她是日本人。所以白月朗的口氣是一半否定的:“我也許不該提這個要求。”她看了甘粕正彥一眼,甘粕正彥正關注著她們的交談。

沒想到,丸山洋子很慷慨,說:“你放心地走,我答應替張雲峰收屍,保證不讓他的人頭掛在電線杆子上示眾。”

白月朗怕她擔太大的不是,心裏有點不安,她問:“你能行嗎?”

丸山洋子說:“後藤中佐是我父親的學生,他會給這個麵子的。”

白月朗放心地點頭說:“那就拜托了,我也替張雲峰謝謝洋子小姐。”丸山洋子垂下頭,悔恨自己做過對不住張雲峰的事,白月朗抓住她的手,說,“都過去了,張雲峰是帶著對丸山洋子的原諒和感激走的。”兩個姑娘的眼圈裏都汪著淚。

甘粕正彥走過來說:“該進站了。”

白月朗便與丸山洋子輕輕相擁後揮手告別。

白月朗和甘粕正彥往站裏走,白月朗問他,“你都聽見了?”

甘粕正彥說:“我想盡量聽不見,可我的耳朵並沒失靈。”

白月朗問他:“為什麼不過來製止?”

甘粕正彥賣人情地說:“無論對你還是對洋子,這都是一次償還心靈之債的機會,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我為什麼要製止呢?”

這有點像張景惠,怕殺生又要吃肉,吃肉前還要假惺惺地念往生咒一樣的道理,白月朗已經不會輕易被他感動了。她看了甘粕正彥一眼,沒出聲。

開往長春的“東滿之星” 號快車上,神情抑鬱的白月朗憑窗而坐,迅速倒去的盡是皚皚白雪覆蓋的山巒和野地,初雪並不能使山川盡失顏色,五花山的本色還是頑強地顯露出來。

坐在她對麵的甘粕正彥優雅地蹺著二郎腿,在削蘋果,功夫很到家,一張皮削到底不斷,又不離開果肉,緊緊地包裹著,像根本沒削過一般。他有幾分炫耀地亮給白月朗看:“我削蘋果的水平如何?”

見白月朗沒什麼反應,便變魔術般把蘋果皮抖掉,把蘋果遞給白月朗。

白月朗不接,她說:“與其說你削蘋果的技術高,還不如說你削人頭的本事更高。”

甘粕正彥並不生氣,說:“我很不明白。從前你並不這麼挖苦人啊,怎麼來了一趟東邊道,一下子激進了許多,難道這號稱地皮紅透三尺的地方把你也傳染了嗎?”

白月朗扭頭去看窗外,不理他。

甘粕正彥放下蘋果,告訴她:“我急於帶你離開東邊道,是怕你傷感。應該說,你對張雲峰盡心了,好吃的送了,衣服也送了,也趕到刑場訣別了,收屍也找到人了,其他的,別說你做不到,就連我甘粕正彥也做不到,張雲峰必須死,沒有懸念,隻有這一種結局。”

白月朗發泄不滿說:“本來你答應過我,允許我給張雲峰收屍、埋葬,為什麼食言,強拉我回長春?”

甘粕正彥說:“你能從東邊道那裏全身而退,已是萬幸!還問為什麼?難道你不明白嗎?刑場那一幕,真都好像在地獄裏走了一回。太恐怖了。還敢讓你替犯人收屍嗎?就算我允許,野副昌德會答應嗎?他們一次被殺了十幾位特任官、委任官啊。他們恨不能把張雲峰和他的同夥剁成肉泥。”

白月朗說:“這也是物極必反啊。”

甘粕正彥讓白月朗實話告訴他:“那天自爆手榴彈的那個女人,是不是來見你的小姑娘?”

白月朗矢口否認:“怎麼可能?我不認識她。”

甘粕正彥說:“是,你也不敢承認。算了,我也不想追究了。你能安全地隨我回新京,我也好對令尊大人有交代了。”

白月朗並不願受優待。她說:“在張雲峰眼裏,在革命者心目中,我也許被誤解為一個不幹淨的人,一同被捕,自己受優待,張雲峰卻要被殺頭,人家會怎麼看我?”

甘粕正彥替她開脫:“因為你既不是共產黨,也不是國民黨,你隻是一個好心的、天真的電影明星,被人惡意地利用了,我對張景惠,對野副昌德,對梅津美治郎,都是這樣說的。過去這樣說,今後也不會改口。”

這是真心嗎?甘粕正彥庇護白月朗的目的何在?不會沒有代價吧?白月朗忽然挑釁地說:“假如我現在告訴你,我就是共產黨地下組織成員呢?”

天曉得甘粕正彥想幹什麼。他聽了這話,竟哈哈大笑,他說:“那隻是玩笑,你覺得時髦,或者是你在電影裏的角色,被你弄混了!告訴你吧,你想靠近危險,危險卻會遠離你的。”

白月朗直視著甘粕正彥說:“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把戲演到什麼時候?”

甘粕正彥說了一句很富哲理的話:“戲是沒有開頭、沒有結尾的,如果你不信,就請你拭目以待,我甘粕正彥說話算話,不把你推成世界影後,我不會停止的。”

怎麼忽然又大談藝術了?白月朗不認識似的直視著甘粕正彥,真摸不透甘粕正彥的心思了。甘粕正彥不是個一般的特務,與他打交道,他說東,讓人有時不得不向東的方向去想。

回到滿映湖西會館,甘粕正彥征塵未洗,徐晴就到了。

甘粕正彥說:“你是發誓要累死我呀?我從東邊道回來,連氣還沒喘勻呢,你就來了。”

徐晴說:“這話說的,你是討厭我了。是不是你把大明星征服了?連精神帶肉體一起征服了?”

甘粕正彥笑道:“白月朗對我來說,隻是一張牌——一張王牌,靠她才可以擊倒梁父吟,拿到滿洲共產黨進門鑰匙,這你是知道的,又何必屢屢這樣說!”

徐晴笑著,“我有把柄在手,你敢說不喜歡白月朗?敢說你一次次寬容她沒有一點感情因素?換一個人,你也會這麼寬容、這麼有耐性嗎?”

甘粕正彥仍然不承認,他說:“白月朗心目中隻有一尊神像,梁父吟,我不願當一個感情的乞丐,或者說感情的竊賊。”

徐晴譏諷地說:“很高尚。假如你這張王牌在梁父吟那裏根本不起作用呢?”

甘粕正彥這才想起,他打發徐晴先期返回,就是要讓她先與梁父吟接觸一下。

徐晴很不自信,也有點沮喪,她一點都不隱晦她的低能。她說:“在我看來,梁父吟可不是西江月,更不是鍾鼎。軟硬不吃,而且你常常被他耍了,他太機警了。”徐晴是“孩子哭抱給他娘”,來交差,隻好鼓動甘粕正彥親自出馬了。

甘粕正彥說:“我現在出馬為時尚早。”

徐晴說:“不過,梁父吟答應,願意見白月朗,我沒把握,他們串供怎麼辦?”

甘粕正彥說:“你不是竊聽專家嗎?”

徐晴笑了起來,停了一下,徐晴說:“我一直在想,情與理的天平兩端,到底哪邊更重?”

甘粕正彥很認真地思索了一下說:“人不同,情與理的砝碼也不一樣重。理是什麼?它是一種精神,宗教,神的力量,信仰和崇拜都能讓人摒棄愛情、生命,日本人崇尚的武士道精神就是如此。”

徐晴提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假如梁父吟和白月朗聽你的擺布,你真的肯成全他們的姻緣嗎?”

“我會痛苦,但我認了,為了帝國利益,為了我的信仰,這是值得的,就是你方才說的天平不知怎麼傾斜了。”

徐晴說:“看來,我確實不敢說了解你了。”

甘粕正彥吃了點點心,喝了一杯奶,起身收拾皮包,徐晴問:“你又要走?”

甘粕正彥說:“急著再去一次哈爾濱。”

徐晴雖然沒問,她猜想,白月朗一定在湖西會館,卻故意問甘粕正彥:“是不是把白月朗交給憲兵司令部了?”當甘粕正彥搖頭時,徐晴又醋意十足地說:“趁白月朗自身難保的時候占有她,她不但不會反抗,反而會主動屈從。我恭賀你得手,天皇的旭日勳章、端雲勳章不頒發給你,那真是沒天理了。”

這兩種至高無上的勳章甘粕正彥又不是沒得過,他不屑於理她,太淺薄了,甘粕正彥已經喊天崗叫他的坐車了。

這時導演大吉俊夫奉命來到,行前,甘粕正彥抽暇把他邀到辦公室談了十分鍾,徐晴聽了幾句,全是拍片子選女主角的事,徐晴沒興趣,索性去選唱片,要聽留聲機。

初雪壓枝,樟子鬆環繞著的小白樓更顯得幽靜。鬆林下,鵝卵石甬道都有便衣走來走去。

從二樓一間房子的玻璃窗上,可看見白月朗頎長苗條的身影,她長時間地佇立著,看著在外麵雪地上覓食的麻雀出神。後來她看見,天崗提著甘粕正彥的大皮箱出門,放到汽車後備廂中,隨後是披著軍用鬥篷的甘粕正彥匆匆忙忙地上車,徐晴也下樓來送行,車子一溜煙開走了。

白月朗猜度,這是要出遠門,上哪裏去呢?放著手頭這麼大的案子不辦,他在玩什麼名堂?

甘粕正彥走後不久,滿映導演大吉俊夫夾著大皮包上樓,他把一張字條交給守在樓梯口的人,又小聲說了幾句什麼,那人點了頭,他才上去。

聽到腳步聲,白月朗回過頭來,說:“是大吉導演?好久不見了呀。”以她現在的處境,她突然對這個小個子導演有一種親切感。

大吉俊夫放下皮包,搓著手說:“天真冷,你這屋裏挺暖和呀。”

白月朗說:“請坐吧,他們放你進來的嗎?”

大吉俊夫說:“我有甘粕正彥理事長簽發的手令啊,特許。”接著發起牢騷來,“真有意思,見我們的大明星比見關東軍司令官要難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說著忍不住笑了,問:“你怎麼得罪甘粕正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