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1 / 3)

在審判建國大學反日政治案開庭前一星期,梅津美治郎又一次把甘粕正彥請來密謀。梅津美治郎很焦急,事情居然沒有轉機。這可應了中國那句諺語,不撞南牆不回頭,在他看來,作田莊一就是這樣的人。

甘粕正彥已經全部瓦解了作田莊一的律師同盟,本以為萬事大吉,卻不料,作田莊一還沒醒悟,這大出甘粕正彥意外。梅津美治郎惱火到了極點,說:“他簡直可以說是執迷不悟。”

甘粕正彥再次表示不解,他說:“作田莊一的律師團裏八個人,四個日本律師、三個滿洲律師,在我的攻勢下,全打退堂鼓了呀,像大律師韓立尚,剛談了一分鍾,就嚇得屁滾尿流了。隻有一個白浮白例外,他現在是作田先生唯一的追隨者、同盟者,軟硬兼施地談了兩次,他居然是木頭腦袋。”

梅津美治郎也挺納悶,說:“白浮白不是日滿協和的典範嗎?典範尚且如此冥頑不化,別人不更得造反了嗎?”

“我想起了白浮白那句話:連我這樣的人都不肯說真話了,你們還指望誰?據此分析,這也許是一種‘愚忠’的奉獻,正因為白浮白是真正與日本親善的人,心裏不懷鬼胎,他才敢這麼做。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反而證明他可靠。”

梅津美治郎跟白浮白談過一次話,說:“我也有同感,不過關東軍情報部的人並不這麼看。對待白月朗這個明星,他們認為甘粕君有私情,才手軟。”

怎麼一下子扯這麼遠?甘粕正彥感受到了背後施放的暗箭。梅津美治郎怕甘粕正彥消極,又再三強調,說:“我是相信先生的,但是否能說服軍方呢?”

甘粕正彥並不氣餒,讓事實去服人,比他寫一本書作答辯都有用。他又告訴梅津美治郎:“昨天,白浮白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衝我要女兒了。”

他竟敢明目張膽地為涉嫌反日的女兒張目?梅津美治郎大感意外,這不正好露出了白浮白的狐狸尾巴了嗎?難道過去對白浮白的評價都是錯的,受了他的蒙蔽?

甘粕正彥一開始也作出同樣反應。但冷靜地退一步想,完全可以得出相反的結論,他說:“隻有心裏沒鬼的人才敢這樣肆無忌憚,若白浮白是不良分子,女兒出事了,他躲還躲不及,還敢送上門來找死?口氣會這麼硬?這恰恰證明他不是軍方想象的那樣人。”

梅津美治郎點點頭說:“我承認,甘粕君比我們更深沉、看得更遠。但我也不諱言,白月朗的美貌掩蓋了她的特有身份。”

甘粕正彥聽出了弦外之音,這等於說他甘粕正彥為美色所迷,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這也未嚐不代表梅津美治郎的猜疑。甘粕正彥覺得有必要進一步澄清。他說:“我承認,沒想把白月朗投入監獄,但是,善待白月朗,也是為了擊破梁父吟這個堡壘,我不否認,我很喜歡白月朗,甚至動過娶她的念頭,但我能與一個為害國家的人結合嗎?這是我個人的私事,請梅津將軍相信我,我不會因為私情而犧牲帝國的利益。”

梅津美治郎連忙對甘粕正彥說:“先生言重了。”但梅津美治郎的意思到了,響鼓豈用重槌?

接下來,梅津美治郎開始談正事。他說:“昨天我又叫秦彥三郎參謀長傳達我的意思,想宴請作田莊一,他居然不來,還在電話裏質問秦彥三郎,我找他什麼事。當參謀長透露,還是出庭為反日學生辯護的事時,作田莊一居然叫他轉告我,那就省一餐飯,也不必再費唇舌,隻有法庭上見了,竟把電話撂了。”

為維護梅津美治郎的尊嚴,甘粕正彥痛斥了作田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行徑。但甘粕正彥也覺得棘手,說:“作田莊一不比常人,不能對他動用非常手段。正因為他有天皇背景,才有恃無恐,我很欣賞梅津美治郎司令官說過的那句話:隻要作田莊一出庭辯護,勝與敗,都是大日本國策的失敗和恥辱。”

“既然如此,這事當然就不能讓它發生。可它迫在眉睫,不可逆轉,就要發生了呀!我苦於想不出辦法,他畢竟是社會名流,又有天皇的背景,中國有句很形象的話,我是記住了的,叫打老鼠怕打了瓶子,是這麼說的吧?”他問甘粕正彥。

甘粕正彥給他修正了一下,說:“是叫投鼠忌器,不一定是玻璃瓶子,玉也許更值錢。”

梅津美治郎點頭:“對,是投鼠忌器。又不能把他抓起來。你是有謀略的人,你來想辦法吧。”

甘粕正彥看著桌上的金屬煙筒說:“我可以抽煙嗎?”

梅津美治郎笑著說:“隨便,我不吸煙,總是忘記招待客人抽煙。”

甘粕正彥便抽出一支櫻桃牌香煙,吸著煙站到了寬大的窗前,為了不熏著司令官,他特地推開一扇風窗。

關東軍院子裏來往的軍車川流不息,互相避讓、刹車,發出刺耳的嘯音。那輛十輪軍卡拖倒了一個人,幸虧刹車快,差一點把一個軍人軋成肉泥。

甘粕正彥忽然產生了靈感,他倏然轉過身來,兩眼發亮。梅津美治郎目視著他問:“你有好主意了?”

甘粕正彥走回到桌前,在炮彈殼做成的笨重煙灰缸裏撚滅煙頭,說,“若想阻止這件事情發生,隻好對不起作田先生了。”

梅津美治郎說:“我並不怕對不起作田莊一,隻要對得起天皇就夠了,你快說,想出了什麼主意?”

甘粕正彥說:“製造一場意外,譬如車禍。”

梅津美治郎怔了一下說:“車禍?你是說,製造一場交通肇事,把他滅口?”

甘粕正彥說:“這他不就永遠閉嘴了嗎?”

好一個“永遠閉嘴!”這倒一勞永逸。不過,梅津美治郎有幾分猶豫,說:“徹底倒徹底,隻是太狠了些。我怕會引起非議,作田莊一要出庭的事已經在社會上鬧得沸沸揚揚了,明眼人容易想到是誰幹的。”

甘粕正彥承認,說:“司令官的顧慮並不多餘,我已想好了,可以先聲奪人,隻要做得天衣無縫,便可躲掉嫌疑。”

“怎麼叫先聲奪人?”梅津美治郎急忙請教。甘粕正彥說:“請梅津司令官以關東軍總司令官的名義在報紙上發表談話,由記者采訪也可以,總之,要支持作田莊一出庭為學生辯護,說這是建設民主、協和滿洲的嚐試。”

梅津美治郎眼一亮,心領神會,這真是個絕妙的好主意,可以說獨到、老辣!既然梅津美治郎支持作田莊一出庭辯護,又上升到建設協和新滿洲的高度,這就不會惹火燒身了。

甘粕正彥又獻一策:“在除掉作田莊一後,可以給他召開規模空前的追悼會,再請天皇追授旭日勳章,把他捧到天上去,這不就完美了嗎?”

確實完美!一席話說得梅津美治郎心花怒放、眉開眼笑,雙手在甘粕正彥肩上一拍,說:“你不愧是大日本帝國之魂啊,實在太高明了,使我們既避免了一場尷尬和危機,又成全了一位英雄,太妙了。”二人哈哈大笑。

梅津美治郎挽留甘粕正彥說:“你不要走,我要請你喝酒,不喝日本清酒,喝中國的烈酒,六十度老白幹,我早聽說甘粕君是海量。而且從來不醉,是不是真的?”

甘粕正彥海量不假,卻從來沒喝醉過。他說:“我不得不節製自己,不能像別人那樣盡興,不能醉,醉了會失言、失態的,這是我從事的職業所局限的。”

梅津美治郎稱他是“諜海英雄”,說:“今天給你一次暢飲的機會,你可以敞開喝,一定要喝醉!”

甘粕正彥答應了,說:“好,我也體會一下醉酒的滋味。”

靜謐的夜晚,白月朗枯立在湖西會館二樓窗前,白樺林裏,幽暗的路燈下,偶爾走過監視者的身影,遠處從混錄棚裏飄來音樂聲和模擬各種音響效果聲清晰可聞。

樓外一陣汽車聲傳來,白月朗向白石子甬道看,是甘粕正彥回來了,他顯然喝多了,是天崗秘書把他從車裏架出來,扶著他進樓的。白月朗有幾分奇怪,他這麼理智的人也會酩酊大醉?是借酒澆愁還是高興使然?

甘粕正彥裏倒外斜地走進會客廳,天崗長喜開亮大燈,替他脫去軍大衣,召博役過來沏釅茶,天崗又吩咐人去弄點甜醋薑湯來醒酒。

甘粕正彥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揮揮手說:“什麼醒酒湯?我根本沒醉!把留聲機打開!”

天崗問他想聽什麼唱片?甘粕正彥回答:“《北海道的雪》!”

天崗在一大摞唱片裏找了半天,才找到,搖著上弦手柄上足了勁,放上唱片。屋子裏立刻彌漫開日本北方風情的音樂。

甘粕正彥半躺在沙發上,眼望著天棚,目光逐漸下移,定格在白月朗的照片上,他忽然問:“白月朗睡了嗎?”

門外一個男侍役回答:“二樓燈還亮著,可能沒睡。”

甘粕正彥掙紮著要站起來說:“我去看看她。”

天崗忙按住甘粕正彥說:“我去叫她下來不就得了嗎?”

甘粕正彥說:“不,不,你們不懂得尊重女人。”

一個侍役小聲對天崗說:“理事長沒醉呀。”

甘粕正彥便頭重腳輕地往樓上走。天崗想過來扶他,甘粕正彥揮手驅趕說:“去,不用,你們都走!我根本沒醉,梅津司令官可是醉成一灘爛泥了,哈哈哈……”

天崗隻得帶人退下,連守在樓梯轉角處的看守也被他撤走了,他要給甘粕正彥行方便。

白月朗的房門開著一條縫,從裏麵透出燈光來。甘粕正彥沒有貿然進去,輕輕敲門問:“你睡了嗎?”

裏麵的白月朗說:“我睡了。”

甘粕正彥嘻嘻地笑著說:“我知道你沒睡,燈還亮著呢。”

白月朗隻好說:“門沒鎖呀,想進請便。”

甘粕正彥說:“雖然沒鎖,不經人主人允許擅入,也是不禮貌的呀。”

白月朗便走過來拉開門說:“你們殺人如麻,現在卻講起禮貌來了。強盜講仁義禮信總有點不倫不類。”

甘粕正彥腳步不穩地走進去,坐在硬木椅子上,為自己辯解:“你所說的那是兩回事,戰場上交兵,你死我活,還有什麼謙謙君子可言?你能說戰場上的人全是魔鬼嗎?”

白月朗不理他,也沒有給他倒水的意思。

甘粕正彥倒是自己抓起桌上茶壺,倒了半杯冷茶,釅得像醬油。他一口氣喝幹,對白月朗說:“你別不理我,我真是太喜歡你了,為了你,我把日本帝國的利益都放在腦後了。為此關東軍軍方已有非議,梅津美治郎也公開點我了,可我說不在乎。”他一邊說一邊湊到白月朗跟前,拉住她的手。

白月朗甩開他說:“你喝醉了。”

甘粕正彥說:“人隻有在醉了的時候才說真話呀。”

白月朗不敢看他那雙燃燒著欲火的眼睛。甘粕正彥再次拉住她的手說:“我還要把心挖出來給你看嗎?”

白月朗躲開他說:“你不是不知道,我心裏有人,你不是還要成全我們嗎?”情急之下,她不得不打出這張牌。她心裏咚咚直跳,夜闌人靜,她是無助的,怎能不害怕甘粕正彥借酒蓋臉對她非禮?

甘粕正彥說:“那是從前,現在我改主意了。你也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我這一輩子,實際上是個感情的乞丐,從來沒有過真情,都是逢場作戲,我從沒對任何一個女人動過真情,而對你,是個例外,確是第一次,這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有悖我的人生哲學。可我自己是個懦夫,還要為了國家而退避三舍!放棄所愛。”

他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腦袋,顯出極度痛苦的樣子。

誰知他是在表演還是有幾分真情流露?白月朗像看演戲一樣遠遠地看著他,一直在盤算著對付他的主意。

甘粕正彥說:“你根本不知道我內心有多痛苦,自己愛的女人不能擁有,還要違心地去成全別人,我太傻、太蠢了。”

白月朗還是不語。

甘粕正彥湊近她,忽然又告訴白月朗一個秘密:“你知道嗎?憲兵隊懷疑你的哥哥也是抗日分子!”

白月朗又一次躲開甘粕正彥,她說:“既然這樣,你還對我表白感情,你不怕招禍嗎?”

甘粕正彥說:“我也是人啊!我決心反叛一次。白月朗,我還是那句話,以我的地位,我有能力保護你,我也有能力保護你的家人,就算做個交易,還不行嗎?”

交易?這兩個字道出了他的險惡用心。白月朗思索了片刻說:“你的話,我可不敢相信。你的目的早就一清二楚了,你想通過我來軟化梁父吟,從他那裏拿到老虎凳、電椅子所拿不到的東西,你試過了,有成效嗎?”

甘粕正彥再次說:“我改主意了,我什麼也不讓白月朗做了,隻要你肯嫁給我。”

白月朗揶揄他:“你娶一個反日分子,你敢嗎?”

甘粕正彥說:“你嫁給我,就站到了盾牌後,就沒人敢對你說三道四了,況且,我從沒想把你交給特高課,也從沒讓他們知道你的背景。”

白月朗低頭想了一下,說:“你這是真心話嗎?”

甘粕正彥說:“我是借著酒力才敢吐出心裏話的。我要反叛一次,反叛別人,反叛帝國,也是反叛自己。”

白月朗心裏一動,覺得甘粕正彥的失態並不完全是酒精在起作用,正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也是人,一個內心有天使也有魔鬼的人。既然這樣,白月朗心裏忽然萌生一個念頭,她說:“那好,咱就做一次交易。”

甘粕正彥擺手連連,說:“你千萬別用交易這個詞,這對彼此的感情實在是一種褻瀆。”

白月朗說:“不叫交易叫交換也行。你能答應我的條件嗎?”

甘粕正彥怔了一下馬上說:“你說吧。”

白月朗說:“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我可以嫁給你甘粕正彥,但你必須馬上放了梁父吟,給他自由。”

甘粕正彥沒想到她的條件是這個。他很困惑,是白月朗對梁父吟愛之深,才肯為他犧牲自己呢?還是為了信仰?甘粕正彥一時權衡不出結果來,他歎了口氣,說:“從直觀上講,你這一手很厲害,叫我手足無措。放掉梁父吟,這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即使要放,也要等待機會,需要時間,梁父吟不同於你,他是憲兵隊、特高課和關東軍情報部都掛號的頭號要犯。”

一聽他拒絕,白月朗立刻放下臉來,轟他走,說:“我們之間已沒什麼可談的了。”說著動手往外推他。

甘粕正彥不肯出去,他又忽然來了個逆轉,說:“答應放人,這還不行嗎?”

輕易得到的承諾,往往是不可靠的。白月朗懷疑他又琢磨出了什麼鬼點子,就一路窮追猛打,問:“你什麼時候放人?”

真像有那麼回事似的,甘粕正彥答應兩天之內放人,叫她別催,總得讓他想出個兩全之策才行。人要放,又要冠冕堂皇,不讓攻擊者抓到口實。

盡管白月朗一時還弄不明白他想玩什麼把戲,反正這是“張口三分利,不給也夠本”的買賣,走一步算一步。既然自己都決定為梁父吟殉難了,還有什麼可懼的。想到這裏,白月朗說:“行,成交。不過你不能玩花樣,我要親眼看著他自由。”

“這還用說?”甘粕正彥說:“一言為定。”他又過來抱住白月朗就要吻她。白月朗推拒著說:“一股酒氣,快離我遠點!”

酒助色膽,甘粕正彥說:“我實在等不及了,今天就要你。”

白月朗推開他,正色地說:“你應該知道,我不是輕浮的人,你必須尊重我的人格。”

甘粕正彥涎著臉說:“愛你,並不損傷你人格呀!”

白月朗聲明:“我要明正言順,要明媒正娶,不能有半點苟且,我要請關東軍總司令梅津美治郎當主婚人。”其實這是白月朗保護自己的一道緩衝堤壩。甘粕正彥明白,高貴的女人是不能狎褻、輕侮的,他也要給自己留個君子招牌,她既已擺出凜然不可犯威的架勢,甘粕正彥隻好退一步說:“好,也好。我請關東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先生當大媒,這也就不辱沒你了。”

白月朗多少放下心來,她甚至還露出了笑容,點了一下頭。她又提出一個條件:“我想單獨見梁父吟一次,告個別。”

她本以為甘粕正彥會找出一百條理由拒絕的,卻不料甘粕正彥竟然說:“這不過分。”

白月朗又進一步加砝碼:“我要求見麵的屋子由我自已選,不能給我們安裝竊聽器。”她把話都挑明了。

白月朗真是太精明了。甘粕正彥簡直無話可說,“好,都依你!反正馬上要放掉梁父吟了,也不怕你們串供了!”

通往建國大學的馬路上,接近伊通河橋處,有一個岔路口,小樹林後停著一輛軍用大卡車。車上坐著一個日本司機,他正在用步話機通話。對方的聲音很大,叫對方注意,通告他,目標已行動,已從關東軍司令部出來,繞過了大同廣場,正沿著大同路向南開,估計八分鍾後到伊通河大橋。

伊通河畔岔路口的司機大聲回答說:“明白!”

所謂目標,就是建大總長作田莊一的座駕雪佛蘭轎車。他剛剛告別梅津美治郎大將,離開關東軍司令部,宴請後歡喜地回建大。他一臉輕鬆,他和這位軍閥頭一次這麼融洽。

作田莊一坐在車中看報紙。他對坐在副司機位置上的青本平進說:“青本課長,梅津美治郎大將對記者發表的談話你看了嗎?”

青本點點頭。原來頭版的標題是。

梅津美治郎大將讚賞作田莊一總長出庭,為在押建大學生辯護,稱為建設民主、協和滿洲之必由之路。

青本手裏也有同樣一張《大同日報》,他發自內心地恭喜作田總長,原來他還擔心,關東軍會反對他出庭辯護,沒想到梅津司令官這麼開通。

作田莊一也沒想到,今天梅津司令官請他去吃飯,他以為又是軟硬兼施阻止他出庭呢。沒想到,梅津美治郎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說考慮再三,覺得還是作田莊一站得高看得遠,他還說,開庭那天,他還要去旁聽呢。

作田莊一的雪佛蘭車已離埋伏大卡車的岔路口不遠了,路上車不多,路麵又平整寬闊,司機正以六十公裏的時速前進。過了伊通河橋,眼看要到岔路口了,突然見那輛卡車吼叫著,猛然間衝出岔道,急速左轉彎,加足馬力照直向作田莊一的轎車衝撞過來。

青本大叫一聲“不好”,司機本能地向左打舵,車子打了橫,已來不及躲閃,隻聽轟隆一聲巨響,眼睜睜看著大卡車把作田莊一的轎車攔腰掀翻,在道旁滾了好幾個,隨後起火了。大卡車迅速逃離現場。

車禍中喪生的作田莊一,成了滿洲國的頭號新聞,《滿洲日報》《大同日報》《盛京日報》還都出了號外。作田莊一戴博士方帽、著博士服的巨幅照片刊登在每張報紙的頭版顯眼位置,還配有上至溥儀、梅津美治郎,下至各部長、次長的唁電,也有警務司、新京特別市警察廳懸賞捉拿肇事元凶的通告。一時,作田莊一之死成了新京街談巷議的中心話題。

一張印著作田莊一大照片的《滿洲日報》也擺在關東軍司令部茶幾上,梅津美治郎很興奮地拍打著報紙,稱讚甘粕正彥道:“你又立了一大功!真是一箭雙雕。我原來還擔心外間會有什麼惡意的謠傳,現在看多慮了,沒有人把作田莊一的車禍與他的出庭掛鉤,人們甚至壓根兒忘記了那件事。”甘粕正彥也十分滿意事後世麵的風平浪靜。

梅津美治郎長出一口氣,“這顆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

用甘粕正彥的話說:“確實有點對不住作田先生了,可這是沒辦法的事,狹路相逢,他又不想退,隻能是他掉下橋去,大日本不能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