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2 / 3)

梅津美治郎決定采納甘粕正彥的建議,說:“盡量把他的身後事辦得風光些就是了。我已經用加急電報報告了日本大本營、內閣、文部省和天皇,為他請功了。我還請天皇和政府派大臣前來主持吊祭。”

甘粕正彥說:“這就更榮耀了,作田莊一也算死得其所了。”

這時副參謀長進來,敬了軍禮後報告:“大本營和內閣都有回電,天皇已指派厚生相、文部相代表天皇來吊唁作田莊一先生。天皇陛下已下詔,追授作田莊一先生旭日大勳章。”

甘粕正彥連連擊掌,說:“圓滿,圓滿極了。”

直到獲準見麵前一小時,白月朗才突然宣布,她選中火車站前的大和旅館作為與梁父吟會麵的地點。她早早地來到這個位於二樓的和式間客房,就坐在榻榻米上,寸步不離,日本人想突擊安裝竊聽器也來不及。

當梁父吟被帶進來時,一眼看見白月朗正坐在榻榻米上在碗裏調製茶末,研磨著,碗裏的茶末鮮綠。

她居然有閑心做茶道?梁父吟不免狐疑,說了句:“你真有閑情逸致呀!”

白月朗的興致仿佛特別好,她說:“這是甘粕正彥招待你的茶道,我把侍女打發了,我們自己來試試,你坐呀,幹嗎站著?”

梁父吟警惕地回頭看看,白月朗說:“你放心,門口沒有崗哨。”

梁父吟不太相信,拉開門看看,走廊裏果然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梁父吟盤腿坐在榻榻米上,還忘不了他的幽默:“這是鴻門宴呢,還是霸王別姬?”

一聽這話,白月朗眼裏飄過一陣陰雲,“像,又不像。不管怎麼說,能擁有這次機會很不容易呀,稍縱即逝,得加倍珍惜。”

梁父吟又看天棚又拍榻榻米,指指耳朵。

白月朗讓他放寬心,“今天你想說什麼都行,不會有竊聽器,這是我臨時挑選的房間,不是他們不想安,是來不及裝。”

梁父吟問她:“是你感召了閻王呢?還是閻王發了善心?”

白月朗很傷感,她搖搖頭,“都不是,這是一次訣別。”她沒敢說是交換,換句話說,是她出賣自己換取的最後一次自由。她怕梁父吟會不接受。

梁父吟的心一緊,不祥之感襲上心頭,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來掃去,他說:“我不懂。”

白月朗把弄好的茶末傾倒在梁父吟麵前的碗中,用手轉了個個,淒惻地說:“喝吧,以茶代酒,算我給你送行,也許是永別。”

梁父吟怔了一下,他理會偏了,以為白月朗事先得到了日本人要處決他的消息,來與他訣別的。肯定是這樣,若不白月朗的話不會這樣淒慘。死的陰影,早就如影相隨了,梁父吟並不恐懼,更不意外,他了然地說:“你告訴我,還有幾天時間?”

白月朗說:“不是這樣,你誤會了。”

梁父吟卻按自己的思路說下去:“你不用瞞我,死,對於我來說,隻是定在哪一天的問題。我進來了,就沒想過活著出去。”

之後他十分感歎地說:“我有一個自己真正發自本心想寫的劇本,可惜剛開了個頭。”他突然萌生一個想法,突然說:“我想把劇本結構、故事、人物,大致跟你說說,將來,請你幫我續完,就像高顎續曹雪芹的《紅樓夢》那樣。”

白月朗可當不了高顎。她說:“你真的誤會了,今天真是與你話別,不過是喜事,我告訴你,甘粕正彥同意放你了。”她沒有說是自己爭取的,更不敢說是以自己當交換條件的。

這麼輕易地讓一條大魚遊回深海?梁父吟怎肯輕信?他哈哈一笑說:“條件呢?是不是得把我的人格氣節押上?”

白月朗說:“無條件釋放。”

“怎麼可能無條件?”梁父吟搖頭,“除非你在編天方夜譚。”

白月朗急了,再三不讓他打岔,說:“這是真的。而且不附帶任何條件,當然是對你本人而言。”

見她一臉嚴肅,梁父吟開始打量她,他無法相信。就開始追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裏肯定有文章。”

白月朗能告訴他,是以自己的自由和人身交換的嗎?那他寧死也不會答應、不會接受。白月朗說:“你問那麼多幹什麼!你準備走就是了。”

從白月朗躲避他的閃爍眼神,梁父吟已經猜到幾分了,他的話說得不太好聽了:“天下不會有這麼便宜的事,不是你輕信,就是你自輕自賤!”

白月朗身子震顫了一下,“自輕自賤”這四個字傷害她太重了!她忽然淚流雙行,掩麵啜泣起來。

這一哭,梁父吟仿佛證實了自己的判斷,他明確表示說:“這種偷雞摸狗式的自由我不要,我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你出賣了良心,甚至是……是嗎?”

甚至下邊省略的,更刺痛了她的心。白月朗不承認自己出賣良心,她怕梁父吟懷疑她出賣了正義、出賣了民族利益,就委屈地以實相告:“我出賣了我自己,還不行嗎?”

梁父吟愣愣地看著她。白月朗這才不得不說出實情:“甘粕正彥逼我嫁給他。從前,他曾想用我來軟化你,他知道辦不到了,用他的話來說,便想叛逆一次,不惜一切代價把我弄到手。”

梁父吟很驚訝,“你答應他了?”

白月朗點頭說:“是。我的條件是,必須無條件地把你釋放。”白月朗淒楚地望著梁父吟說:“梁老師,讓我再這樣叫你一回吧,我現在是一個囚徒,我什麼力量也沒有,我唯一能做的是犧牲我自己,換得你的自由,我愛的人自由了,我的心也就自由了。”

梁父吟並不買賬,他說:“我可不敢享受這樣的自由,這是帶著恥辱印跡的自由,和散發著血腥味的自由一樣令人作嘔。”

白月朗委屈地哭了,她本以為自己作出這麼大的犧牲,會感動梁父吟,卻不想他這樣冷漠,竟把她看成是下賤的人,說她給予的是帶著恥辱印跡的自由!這種傷害和痛苦,比敵人刀按在脖子上還令她傷心。

見她哭得這麼傷心,梁父吟馬上又後悔了,覺得自己過於傷害白月朗了,就拉起她的手說:“我相信你,我方才的話太重了,請你原諒。我明白你的心,你想犧牲自己換得我的自由,可我怎麼辦?我能心安理得嗎?”

白月朗不理他,一直在哭。見白月朗的眼睛通紅,梁父吟哄勸她:“你眼睛都哭腫了,這可不行,今後可能有更大的磨難呢。”

梁父吟又說:“我是故意刺痛你,讓你生氣,才能取消這個決定。沒想到適得其反。”這一說,白月朗才好多了。過了一會兒,她歎口氣說:“昨天父親來看我了,令我欣慰的是,總算讓父親明白,我早已不再罵他是漢奸,早知道他是我們的人了。”

梁父吟說:“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絕對想不到,你父親是現在這個會社的大掌櫃的,新京市商號、分號都歸他管。”

白月朗果然震驚了,眼睛瞪得老大,天哪,這可真看不出。那,他是新京地下黨的“大掌櫃”的了?停了一下她又後怕了,說:“既是這樣,他也夠冒險的了,他找到甘粕正彥為自己的女兒打保票求情,就不擔心引起懷疑、會惹火燒身嗎?”

梁父吟想了想,說:“也許恰恰相反,越是敢上門來為女兒抗爭,更證明他心裏坦然,與日本人不外,也更不容易讓日本人懷疑。”

這可是白月朗絕對沒想到的。

話題又轉回到正題,梁父吟叮囑白月朗:“你千萬別上甘粕的當,何其天真?就算你舍棄了你自己,搭上你的肉體,甘粕正彥會真的放了我嗎?答案是否定的。”

白月朗怪他說得粗魯,很不高興地說:“我如果是你說得那麼不值錢,我今天也不會來見你了。”

梁父吟說:“對不起,我這話說得不體麵。可這是明擺著的,你不讓他占到便宜,他就更不可能聽你擺布了。盡管我什麼都沒招,可他知道,我對他有多麼重要,他怎麼可能輕易讓我這條大魚溜走呢?”

白月朗說:“我跟甘粕正彥達成了協議,要親眼看著你自由了,才答應嫁給他。甘粕正彥同意了呀。”

“出爾反爾對甘粕正彥來說還不是家常便飯?不管怎麼說,我不同意犧牲你換取苟活。”梁父吟很堅持。

“這怎麼叫苟活?難道等著殺頭好嗎?”白月朗說,“你不要以為我會自輕自賤、自甘墮落,我早經想好了退路,都準備好了,一旦你自由了,我也徹底自由了,你相信我,我永遠是清白的。”說到這裏,她的淚水嘩嘩流下來。

這一次,梁父吟聽懂了,她說的交換,既不是愛情也非肉體,而是用她的生命。梁父吟又感動又心疼,他拉住白月朗的手,“我絕不允許你這樣,我也不忍心一走了之,如果用你的命換得我的生存,那我寧願和你一起走向死亡。”

白月朗淚汪汪看著梁父吟,她嘴上不說,心裏卻打定主意,不管他怎樣勸阻都不可逆轉了。她對梁父吟說:“今天是我們今生最後一次見麵了,是告別,也是訣別,別讓時光在無謂的爭論中流逝吧。”

她突然有一種衝動,希望梁父吟能抱抱她。

梁父吟的眼睛也潮濕了,他讀懂了白月朗眼睛裏透露出的意思,把她緊緊地抱住,吻著她的秀發,吻著她的臉龐,白月朗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當梁父吟就要熱吻她的嘴唇時,然而,梁父吟又戛然而止了。白月朗張開眼睛,不安地問:“你怎麼了?”

梁父吟淒然地說:“我是一個不久於人世的人,我不能不負責任。”

白月朗緊緊地抱住他,說:“不,我今生是你的,變成鬼還是你的,來生也是你的,你現在不要我,你會後悔的。”

梁父吟意識到她話中的含義,又愛又痛地說:“白月朗呀,你可不能往窄處想啊。”

在梁父吟和白月朗深夜訣別的時刻,在長春郊區興隆山的一間農舍裏正召開聯席會議。白浮白、白刃和七八個人坐在狹小房間的大通鋪上,抽著煙在開會,他們之中就有從山上下來的馮月真。

白浮白宣布開會:“先請老郭給講講形勢。”他沒有介紹老郭的真實身份,但大家猜得到,肯定是上級,連白浮白都那麼敬重他,顯然是滿洲省委的主要負責人。

叫老郭的人穿長袍、戴深度近視鏡,圍長圍巾,像個管賬先生。他從分析當前形勢入手。他說:“目前,日本人在太平洋戰場連連受挫,兵源短缺,把國內十四五歲的中學生都強征入伍了,日本人急於從東北拔出腿去,所以加緊討伐抗聯、鎮壓反抗者。大家幹得不錯,特別是你們拿到了關東軍的《治安肅正計劃實施細則》,山裏抗聯及時調整了戰略部署,少蒙受了損失,打擊了敵人薄弱環節。對魔鬼部隊731的揭露,令全世界震驚,使日本陷於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境地,同誌們立了大功。城裏雖然有些同誌被捕了,組織卻沒遭到大的破壞,新京、奉天、哈爾濱的地下黨還在正常活動。這就是最讓省委感到欣慰的。”

老郭拿出登有作田莊一照片的報紙,問:“大家是否都看到這條新聞了?”

對作田莊一的死,白浮白覺得很惋惜,作田莊一雖然也是日本人,可他還有一點未泯滅的良知。白浮白說:“我不相信是車禍,有這麼巧嗎?我離開作田莊一之前,他還很強硬,梅津美治郎找他談了兩次,他都執意要出庭為政治犯學生作無罪辯護。”

白刃說:“是啊,人家把他的律師團全弄散了,他一個人堅持,不後退半步,他能不是當局的眼中釘嗎?”

老郭說:“省委也認為這可能是謀殺,殺了異己,再隆重祭奠,蒙蔽天下,這招也夠陰損的了。”

白浮白說:“市委決定揭露他們的陰謀,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老郭表示讚同,說:“你們的文章盡快寫,印報紙號外廣為散發。”

接著研究下一個議題。白浮白指著馮月真又說:“山裏抗聯來了一部分武裝人員,將要配合長春地下黨組織一次劫獄行動。我們通過內線,已經與張雲岫他們接上了頭,刼獄的日子選在押解他們去鎮貴監獄的路上。”

馮月真說:“人馬我們已準備好了,我們聽從省委指揮。”

老郭也分析了利弊:“還是有極大難度的,必須在有絕對把握時才可以行動,你們把方案再仔細斟酌一下,重新報給省委。”

白浮白說:“好的。”

甘粕正彥將在今天兌現諾言,白月朗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她心裏還是不托底,為了一個女人,甘粕正彥真的可能放掉好不容易落網的獵物嗎?可不能不相信,甘粕正彥按部就班實行的每一步都看不出有欺騙性。白月朗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清早,白月朗和甘粕正彥就坐上了奧斯汀汽車,從大屯出城,一直向南郊孟家屯方向行駛。後麵還有一台轎車,車裏坐著梁父吟。白月朗從後視鏡裏可以看到梁父吟的表情,他凝重的嘴角依然帶有玩世不恭的譏諷,白月朗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怎麼看待甘粕正彥的奇異行動。

甘粕正彥的大衣脫在了一邊,屁股後的槍牌擼子(護身小手槍)在皮槍套裏露出一半,被紅綢裹著。

白月朗一直盯著他的手槍,甘粕正彥扭過頭來,她才連忙移開視線。

甘粕正彥望了白月朗一眼,說:“你總該相信我的誠意了吧?我可是個言必行,行必果的人。”

白月朗卻說:“現在說這話為時尚早。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孟家屯那一帶有埋伏!”

甘粕正彥讓她看,“前後左右有車嗎?我再次聲明,為了得到你,真的是不顧帝國的利益了,有朝一日我為此被追究,也許隻有你一個人會灑下幾滴同情的眼淚。”

白月朗說:“我也不會同情你。為了個人的私情而不顧你應該效忠的信仰,隻能是個被人唾棄的小人。”

甘粕正彥笑道:“這可真是我的悲哀,連你都不同情我,我不是一無所有了嗎?”

甘粕正彥搖下車窗向後看。白月朗試著想解開他屁股後手槍皮套的扣,剛一動,甘粕正彥敏感地察覺了,回頭說:“你別碰,槍可不是好玩的。”

白月朗表現得很好奇,說:“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小巧秀氣的槍,頭一次看見。”

甘粕正彥便解開皮套,掏出槍來,放在手掌上,說:“這叫槍牌擼子,防身用的,三十米內是有效射程,再遠就沒力量了。”

白月朗拿到了手上,對準了甘粕正彥的頭,半開玩笑地說:“你不怕我勾火嗎?”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甘粕正彥忙奪過去,幸虧他上了保險,白月朗打不開。他說:“槍是不可以對著人的。”他把彈夾退下來,又把槍送到白月朗手上說:“這回你隨便玩吧。”

白月朗勾了一下板機,槍機清脆地響了一下。甘粕正彥說:“這若是子彈在膛裏,就勾響了。”

汽車已駛入空曠的田野,這裏是鬆遼平原腹地,一眼可以望出很遠,收了莊稼的地裏鋪了一層雪,一條國道把原野劈為兩半。

在一條封凍的小河畔,兩輛小汽車相繼停下。甘粕正彥披上大衣下車,白月朗隨後跟下去。

後麵那台車的車門打開,梁父吟跨下車,前後看了看,站著沒動。

甘粕正彥踩著鬆雪向他走去。他對梁父吟說:“你自由了,不過下一次再落入法網,你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一切都好像真的一樣。這可信嗎?詭計又在哪裏?梁父吟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白月朗在轉,聽見甘粕正彥這麼說,他說:“甘粕正彥先生放了我,可是虧本了。”

甘粕正彥說:“不虧本。我賺到了一個美人啊。”

他向梁父吟伸出手去,說:“握握手吧,我們畢竟合作了好幾年,你是我結交的中國朋友中最難忘的一位。”

梁父吟也伸出手去,他說:“甘粕先生,我有一句話送給你。”

甘粕正彥說:“請講。”

梁父吟說:“你是我接觸到的千千萬萬日本人當中最特別的一個。你比他們都顯得文雅、紳士,你很容易被人喜歡。”

甘粕正彥樂了:“是嗎?謝謝。我是主張與滿洲人和睦相處的人。”

梁父吟說:“因此你更有欺騙性,你比揮著刀直接殺人者高明。”

甘粕正彥的臉色不好看起來,他不想再聽梁父吟說出更令他難堪的話,他看了看表,說:“你可以走了,你看,這茫茫的原野上,一個人也沒有,你沒有任何危險。你可以選擇任何一條路,但不要走原來的路。”最後一句是雙關語。

梁父吟笑笑,他向白月朗走來,他看見白月朗在流淚,梁父吟說:“保重吧,不要做傻事,我等著你,你也要等著我呀。”

白月朗突然哭出聲來,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抱住梁父吟不鬆手。

也許是表示大度,甘粕正彥不看他們,索性離開,向坐車走去,給他們留下告別的時間。梁父吟此時最擔心的是白月朗會自戕,梁父吟知道她不會自取其辱。他趁機急切地對白月朗說:“我們一定要活著,你如果不聽我話,我死了也不會原諒你。”

白月朗明知自己不可能活著與他重逢了,為了讓他走得安心,她哭著點頭,她已無力自拔,無力拯救自己,保全自己清白之身的唯一選擇是自殺。

梁父吟又說:“辦法總會有的,你應當設法讓他放鬆警惕,尋找逃跑的機會,活著來見我,好嗎?”

白月朗哽咽著點頭。

梁父吟最後吻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掉轉身朝白色雪原走去,他是天地間唯一一個活動的黑點。

白月朗一直兀立著,梁父吟已經消融在迷茫的地平線了,她還在起踵張望,她的心在狂跳,那茫茫的原野會不會是危機四伏的險惡之地?甘粕正彥真的會是放下屠刀,對梁父吟網開一麵?白月朗又相信又不敢相信。

甘粕正彥似乎猜得到白月朗在想什麼,就走到她身旁,說:“你放心,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你親眼把他送到了自由的天地,你為你曾經愛過的人做得太好了,沒半點遺憾了。天太冷,我們上車回去吧。”

白月朗再往天邊看,已是一片混沌了。

同一天,營救獄中難友的行動也在通往荒涼西部的雁脖嶺展開了。這場雪好大,大雪茫茫,路斷人稀。

雁脖嶺是上下十幾公裏長的大坡道,是抗聯選定的打伏擊的地點。馮月真和幾十個抗聯戰士擔水往雪路上潑,立刻結冰,坡路亮晶晶如同鏡子。

十點鍾左右,三輛坐滿荷槍實彈日本兵的軍車押著一輛沒有窗戶的悶罐囚車,沿著積滿厚雪的路緩慢向雁脖嶺駛來。

地下黨和抗聯聯手劫囚車的行動方案,已經通過聯絡站的渠道與張雲岫他們溝通過了,而且轉移前把鋼錐、鐵錘都預先藏在了囚車裏,他們早有準備。囚車裏光線很暗,沒有暖氣,冷得他們不斷地跺腳。張雲岫和李子秀扒鐵門縫隙向外觀察了一陣後,張雲岫小聲說:“前麵就是雁脖嶺了,我們的人在那接應,動手吧。”

他們立刻從草墊子底下摸出幾把鋼銼,開始銼腳鐐子和手銬。為了掩蓋聲響,大家故意跺腳,弄得鐐銬叮當響。

外麵,穿著厚軍裝、戴著護耳的日本兵也凍得齜牙咧嘴,在車上搓手、跺腳,也懶得去管他們了。

雁脖嶺陡峭的雪崖後,馮月真和抗聯戰士埋伏在那裏,嚴陣以待,已望見軍車冒出了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