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九四章 誰家新燕啄春泥(1 / 3)

寧毅與紅提徹夜未歸的事情在此後兩天被聽說的人調侃了幾句,但說得倒也不多。

正如哪個時代都有其風俗和規矩,偶爾會令寧毅感到不安的感情問題,在這個年月卻有著理所當然的處理方式。生活久了,寧毅等人也漸漸能夠找到最自然的相處方法。

這種一夫多妻的大宅子,遠近親疏自然免不了會有,但總體上來說,彼此相處得還算融洽。外柔內剛的蘇檀兒對於寧毅的幫助,對於這個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他人也都看在眼中,當初為了掩護寧毅投入江中,來到小蒼河這段時間,為了穀中的各項事務,瘦的令人心中發荒。她的縝密和堅韌幾乎是這個家的另一個核心,待到西夏破了,她才從那段時間的消瘦裏走出來,調養一段時間之後,才恢複了身形與美麗。

這期間,她的恢複,卻也少不了雲竹的照顧。雖然在數年前第一次見麵時,兩人的相處算不得愉快,但這麼些年以來,彼此的情誼卻一直不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兩人是圍繞一個男人生存的女子,雲竹對檀兒的關心和照顧固然有知曉她對寧毅重要性的原因在內,檀兒則是拿出一個主婦的氣度,但真到相處數年以後,家人之間的情誼,卻終究還是有的。

這中間,小嬋和錦兒則更為隨性一點。當初年輕稚嫩的小丫鬟,如今也已經是二十五歲的小婦人了,雖然有了孩子,但她的樣貌變化並不大,整個家中的生活瑣事基本上還是她來安排的,對於寧毅和檀兒偶爾不太好的生活習慣,她還是會如同當初小丫鬟一般低聲卻不依不饒地絮絮叨叨,她安排事情時喜歡掰手指,著急時每每握起拳頭來。寧毅有時候聽她絮叨,便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拉她頭上跳動的辮子——辮子終究是沒有了。

元寶兒同學最近很想生孩子——想了幾年了——但不知道是因為穿越過來的身體問題還是因為作者的安排,雖然在床上並無問題,但寧毅並沒有令身邊的女人一個接一個地懷孕。有些時候,令錦兒頗為沮喪,但好在她是樂天的性格,平素教教書帶帶孩子,偶爾與雲竹以及竹記中幾名負責表演唱戲的負責人聊聊唱戲跳舞的事情,倒也並不無聊。

多數時間居於青木寨的紅提在眾人之中年紀最長,也最受眾人的尊重和喜歡,檀兒偶爾遇上難事,會與她訴苦,也是因為幾人之中,她吃的苦楚恐怕是最多的了。紅提性格卻柔軟溫和,有時候檀兒一本正經地與她說事情,她心中反倒忐忑,也是因為對於複雜的事情沒有把握,反倒辜負了檀兒的期待,又或者說錯了耽誤事情。有時候她與寧毅說起,寧毅便也隻是笑笑。

眼下二十六歲的檀兒在後世不過是剛剛適應社會的年紀,她樣貌美麗,經曆過許多事情之後,身上又有著自信沉靜的氣質。但實際上,寧毅卻最是明白,無論二十歲也好,三十歲也罷,亦或是四十歲的年紀,又有誰會真的麵對事情毫無迷惘。十幾二十歲的孩子看見成年人處理事情的從容,滿心以為他們已經成為完全不同的人,但實際上,無論在哪個年紀,任何人麵對的,恐怕都是新的事情,成年人比年輕人多的,不過是更加了解,自身並無依靠和後路罷了。

而在檀兒的心底,其實也是以陌生和慌張的心態,麵對著前方的這一切吧。

對於寧毅來說,也未必不是這樣。

曾經想著偏安一隅,過著逍遙太平的日子走完這一生,其後一步步過來,走到這裏。九年的時光,從溫馨淡然到刀光劍影,再到屍山血海,也總有讓人喟歎的地方,無論是其中的偶然和必然,都讓人感慨。平心而論,江寧也好、杭州也好、汴梁也好,其讓人繁華和迷醉的地方,都遠遠的超過小蒼河、青木寨。

有時候寧毅看著這些山間貧瘠荒蕪的一切,見人生生死死,也會歎息。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再安心地回歸到那樣的一片天地裏的可能。

當然,一家人此時的相處融洽,或許也得歸功於這一路而來的風波險阻,若沒有這樣的緊張與壓力,大家相處之中,也不至於非得胼手胝足、抱團取暖。

而相對於其他的家庭,寧毅對於眾人的尊重和偶爾的愧疚,自然也是其中的一部分理由。有時候一家人在小蒼河的山腰上舉行小小的聚會或是野炊,寧毅偶爾太累了會跟她們說起對將來的憂慮和想法。他也絮絮叨叨,檀兒等人多是聽不懂的,其實也未必關心,隻是在寧毅的憂慮當中,眾人自然而然的也會感受到重量,其時或朗朗繁星、或九州月明,夜空下的那種重量與壓力又不一樣。他們也不過是在這險惡世間抱團前行的一個小家庭而已。

抵達青木寨的第三天,是二月初八。驚蟄過去後才隻幾天,春雨綿綿地下起來,從山上朝下望去,整個巨大的山穀都籠罩在一片如霧的雨暈當中,山北有鱗次櫛比的房舍,夾雜大片大片的棚屋,山南是一排排的窯洞,山上山下有田地、池塘、溪流、大片的樹林,近兩萬人的聚居地,在此時的春雨裏,竟也顯得有些安閑起來。

一些工場分布在山間,包括火藥、鑿石、煉鐵、織布、煉油、製瓷等等等等,有些廠房院落裏還亮著燈火,山下市集旁的大戲院裏正張燈結彩,準備晚上的戲劇。山穀一側蘇家人聚居的房舍間,蘇檀兒正坐在院落裏的屋簷下悠閑地織布,老太公蘇愈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偶爾與她說上幾句話,小院子裏還有包括小七在內的十餘名少年少女又或是小孩子在一旁聽著,偶爾也有孩子耐不住安靜,在後方打鬧一番。

這些孩子自然都是蘇家的子弟了,寧毅的興兵造反,蘇家人除了早先跟隨寧毅的蘇文定、蘇文方、蘇文昱、蘇燕平這些,幾乎無人理解。但到了這個層麵,也已經無所謂他們是否理解了,將近兩年的時間以來,他們居於青木寨無法出去,再加上寧毅的軍隊大破西夏軍隊的消息傳來,這次便有些人透露出能否讓家中孩子跟隨寧毅那邊做事、蒙學的意思——跟隨寧毅,就是造反,但無論如何,隻要姓了蘇,他們的性質就已經被定下,其實也沒有多少的選擇。

蘇愈偶爾詢問小蒼河的事情,寧毅的事情,那邊家中的事情,檀兒便操作著那織機,一一回答。老人多數隻是聽著,當初——在檀兒還小的時候,祖孫倆每每也有這樣的時光,檀兒跟他說些事情,他便開口解釋、討論,用以培養這個孫女,希望她將來可能成為一個織布家族的接班人,但到得此時,他對於檀兒瑣接觸到的這些事情,已經不容易理解和權衡利害了,便不再發表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