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畫的是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從麵上看也足足有數百歲的年紀,不過那兩雙眼睛每一次在馬良的手下都會散發出一種不同的氣息,特別是他的眼睛,每一次在馬良的手筆之下都看似充滿著一種不同的力量,像是那種無所不能的神仙一般的有形而聚神。那老人是什麼是馬良並不清楚,隻是在他的心底深處,時而便會閃現出這樣的一位老者,也正是這老者讓這十八、九歲的少年肩負起了養家糊口的重擔。在他認為,天下間已經有一個可以給人帶來快樂、幸福的人,那個人便是畫中的這位老者。
畫完了畫,他猛地丟掉手中的石子,轉身去取油燈看了看地上的那幅畫像,滿意地笑了笑道:“多少年來,我畫了數不盡的圖卷,總是覺得你是最好的。我相信你就是那個可以改變天下蒼生、當然也包括我的那個神仙。”言罷!他長歎了口氣,好似輕鬆了許多,俯下身伸手又將那些稻草覆蓋在那畫像之上,那畫本來就是畫在地麵之上,而且還是用石頭畫製而成,此刻他用稻草一蓋,那栩栩如生的老者已經被由地上劃過的稻草清楚,隻是在瞬間,一切都已經結束。他對著稻草又看了一陣,這才熄滅手中的燈盞,轉身出了柴房。
本來在這茅草房與柴房之間相距不足十步之遙,馬良隻是走了五、六步,就忽然間聽到母親的房間裏傳出一陣微微細語,且房間內還依舊是點著油燈。他站在原地微微一愣,這麼晚母親應該已經睡下,此刻又是與誰在講話。出於如此好奇之心,他躡手躡腳的走進母親房間的窗下。
那窗子除了之可以稱為‘窗子’之外,就隻有幾張薄紙糊著,四麵透風,裏麵的聲音輕而易舉的傳出。馬良順窗孔向裏望了望,隻見母親正坐在床上,在她的麵前擺著近幾年自己為她畫的數百幅畫卷,而在她的手中拿著的卻是一名中年文士的畫像。馬良一見那文士的畫像,麵上頓顯驚訝之色。那幅畫卷本是他在十餘年前為父親所素,之後同年九月份家中就忽然間失火,父親便葬身於那火海之中,因此母親才帶著自己來到這無名小村,辛勞過活至今。所以他從未想過這幅畫還會在母親的身邊。不但是這幅畫,近幾年裏自己的很多畫像送給母親,她都說不符合他的心意,還說要燒掉這些畫卷,沒想這幾年裏,她從未燒過自己的任何一幅畫,而是全部暗暗的收藏起來。
想到此,他的心中更加好奇,為何母親要如此做,難不成這中間還有著什麼緣由不成。帶著如此疑問,他又將目光轉向了房內的母親。隻見母親望著手中父親的畫像,一邊流淚一邊道:“數十年來,良兒十分孝順,可是為妻卻不能完成你的心願,甚至連良兒的畫筆紙墨都不可供應,甚是慚愧。不過你放心,他真得十分爭氣的,這幾年裏我每隔一段時日便說自己想要供奉神靈,借此機會讓他畫神像來練習繪畫,他也從沒有間斷過畫畫。”言到此處,她像記起了什麼似的拭去麵上的淚水,轉悲為喜的道:“相公,你知不知道,良兒畫了幾年的觀世音的畫像,今天的這一幅無論是形論神都已有九分像當日恩公所素的那一幅。也就是說,再不過多久,我們馬家就會受到神恩,再不用收受種苦了。”
聽到此,馬良已經明白了其中的事由,原來母親之所以讓自己不斷的畫著觀世音的畫像,並不是她敬神之因,更主要的原因是為了讓自己練習畫工,讓他手種素出的觀音像可以達到她口中所謂的那個‘恩公’。他知道,自己從小喜愛畫畫母親十分喜愛,可是自家境敗落之後,自己連買畫筆、畫紙的錢都沒有,隻得去城內的榮墨堂做學徒,母親因此心中一直慚愧不及,但在他自己的心裏,絕無半點埋怨之心,更沒因此而想過放棄素畫之念。他又轉頭看了看母親那蒼老的麵孔,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素出一幅最完美的畫像,讓母親心安。想到此,他輕歎了口氣,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洛陽城北榮墨堂門口,一大早就已經聚滿了人,商賈、文士,甚至是背著兵器的人如同是在這裏等候的自己的命運一般人,一邊擁擠著一邊衝著那已經忙的不可開交,滿頭大汗的掌櫃叫罵著,讓這座本就坐落在洛陽城繁華地帶的榮墨堂更顯熱鬧。那掌櫃的大概已經忙昏了頭一般,隻顧了拿畫收錢,好似生怕少了一個客人一般,哪裏還顧得上那些粗野漢子的叫罵,不過在這同時,他倒是不住地向著這路口張望,好似在等待著什麼一般?
忽然間,那掌櫃的眼睛一亮,一指正走在路上的馬良以及另一名學徒罵道:“你們兩個是不是不想做事了,這麼晚才到?還不快滾過來。”
路上的馬良驚訝得看著榮墨堂門口的人群,像似見鬼了一般道:“武喜兒,是不是我的眼睛有問題了?”那武喜兒此時也是對著人群發呆得道:“我也是如此想,為何今日榮墨堂內會有這麼多的客人,莫不是他們中邪了不成?”正當他們還在發呆的時候,那掌櫃的已又罵道:“你們兩個混蛋,到底還幹不幹活?”二人經他一罵,這才反映過來,應了一聲衝進店內。
一進到榮墨堂之內,馬良就已見到在貨櫃之內已不知何時多出了許多人物的畫像,那些畫像中的人物各個蒼白胡須,似有幾分仙氣罩身,竟有幾分如同自己所畫的那些觀世音娘娘的畫像,隻是這些人並非是常人所供奉的神仙,具體是何人他卻毫不知情。他這人本就有著極重的好奇之心,現下一見到這畫工細膩,栩栩如生的人物畫像,好奇之心頓生,正要詢問之下麵前的客人已經叫罵著購買畫卷,無奈之下,隻得應付起了這麵前的各類客人。
如此直到午時,買畫的人隻增不減,可是那貨架上的那些人物的畫卷卻早已經賣得精光,在掌櫃的百般解釋之下,那些人才罵罵咧咧的離去。掌櫃望著眾人的背影,無力的坐在了椅子上,馬良與武喜兒也坐在了地上,不斷的傳著粗氣。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武喜兒衝馬良用了一個眼色,衝掌櫃道:“老板,這次您正的不少吧!”
掌櫃的神氣十足的點了點頭,看了自己懷中滿滿的錢袋道:“那是自然,你們兩個臭小子,昨天那麼早就溜了,不然就憑你們的畫工隨便畫畫也可以買這麼銀子,看來這‘奉仙’大會真的可以給我們這些老百姓創造財富。不過這倒是多虧了我那在朝內的當差的兄弟,要不是他聽到這個消息來告訴我,我也不會賺到這麼多。”說這又搖了搖手中的錢袋,甚是得意。
馬良聽罷掌櫃之言,微微一愣問道:“奉仙大會?為何之前從沒有聽人提起過?所謂‘奉仙’應該是神仙的畫像要值錢的多,為何此時這畫像上的這些人卻比神像還要買得多?”他的話音剛一落,頭上已挨了掌櫃重重的一掌,還沒等他明白過來,人已經被掌櫃拉到了房內,即便是這樣,那掌櫃的還是驚恐的向外看看道:“你個不知死活的混小子,是否不想再活命了?”
馬良撫mo著被掌櫃擊的生痛的額頭,不解的看了看已走進房內的武喜兒。喃喃的道:“本就是如此,倘若掌櫃的在這‘奉仙’大會之時,弄一些觀世音娘娘的畫像來賣,一定會賺得更多。”話音剛剛一落,額頭上已經有挨了一記,那掌櫃的更是驚恐的道:“你個該死的混小子,如果我此時來賣觀世音的畫像,腦袋恐怕都已經不保了,又豈會再多賺一文錢?”
他越說馬良越是糊塗,雙手抱著額頭,依舊固執的問道:“既然是‘奉仙’,奉侍觀世音娘娘又有何不對?豈會殺頭。何……”前兩次他還能夠將話說完,可這次還未等他的話說完,頭上已經有挨了一下,不過這次並不是掌櫃的,而是站在他身邊的武喜兒。他一捂被打的地方,怒視著武喜兒正要發怒,武喜兒已經一指掌櫃道:“難怪老板常說你馬良是一個十足的混小子,果然如此,既然老板都已經說過胡亂說話會被殺頭,你卻還要喋喋不休的來問,莫不是不想活命了,即便你不活命也要顧及到我們吧!”
他的話音剛一落,掌櫃的也點了點頭道:“你這小子講的的確是有道理。”說著怒視著馬良長歎了口氣道:“實話告訴你,那些畫上之人就是這次‘奉仙’大會中的神仙,這所謂的‘奉仙’大會還是秦丞相和李大人主辦的,你說被他們聽到你的話,你還能夠有命在嗎?即便不是他們,我聽說畫中的這些人雖然不是什麼真的神仙,不過法術高深,這人世間的一切不再其掌握之中,比之真正的神仙是指還要高上一籌,不曉得那一會兒他們就可以聽到你的話,說你一個不供神靈,到時候你一樣是活不得”。
馬良自小受其母影響,對神靈甚是信服,加之近幾年他已畫了數百幅觀世音的畫像,對神靈更加崇敬,此時聽到那掌櫃的說出這所謂的‘奉仙’大會,心中不怒氣直升,緊咬牙關正要發作之時,武喜兒忽然一拉他的手衝掌櫃的道:“老板,今日我們不談這些,融墨堂今日賺了那麼多的錢,怎麼也有我和馬良的一些功勞,可否加些工錢?”
“休想。”掌櫃的一聽到這句話,好像是忽然被利刃刺了心髒一般,抱著錢袋向後連退幾步,搖著頭道:“你們真的是不知所謂。融墨堂今日之所以賺到這麼多錢與你們沒有半點的關聯。更何況你們兩個不過食堂內的兩名學徒而已,我是看你們家境貧寒才發出善心每日施舍你們一些銀兩,現下你們竟然會產生如此想法,實在是可惡之極。”
馬良道:“老板如此說話倒是有些不妥,我們二人雖是融墨堂的學徒,可是我們的畫卻可以給你帶來財富,你不付與我們畫錢也就罷了,其可此時再說出這種話?”
那掌櫃的被馬良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一擺手道:“無論你們怎麼說我也不會給你們銀兩,反正今日生意甚佳,我也想回去籌備一下七月七參加奉仙大會的事情,我看你們就休息一個下午吧!”武喜兒聞聽此言忙道:“休息甚好,可是此時已經到了午飯的時刻,可們怎麼也要在這裏用餐後再行回去。”
言罷!他轉身看了看馬良。馬良剛剛還是怒氣直升,此時卻是低頭不語,過了一陣才抬起頭衝那掌櫃道:“老板,我…”他的畫之時說到一半就不再接下去,那掌櫃的一見他的神色,剛剛麵上的不悅之色頓時消失,神氣十足的道:“怎麼,難不成你又想用融墨堂內的筆墨紙硯為你娘畫畫?”
馬良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掌櫃的啊啊一笑道:“好,你娘有你這個孝順的兒子實在是難得,不過我的心底可沒有這般好,如果你想用融墨堂內的東西,就要按照老規矩。你們是在我榮墨堂做學徒的,更你們銀子還讓你們在這裏就餐已是我榮某人仁心了。可我這榮墨堂內所有的東西都是十分名貴的,絕不可以再讓你們占這個便宜,所以如果想用我的筆墨紙硯,就不要在我這裏就餐。”
馬良點了點頭道:“這些老板已經說了數百遍了,可馬良每一次不也都是找著您的規矩做的嗎?隻是……隻是榮墨堂內的筆墨並非最佳,畫出來的畫卷也不能夠和我娘的心意,所以我懇求老辦發發善心,讓我用一些上等紙墨,馬良當感激不盡。”
“什麼?”掌櫃聞聽馬良此言,頓時怒氣生麵,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道:“我榮墨堂就有這些東西,如果你覺得不滿意,自可到外麵去買更好的紙墨。現下要麼你就用這也筆墨紙硯,要麼就吃完東西離開,我沒有工夫與你囉嗦。”
他此言一出,本來對他一直都是恭維之色的武喜兒忽然也是一怒道:“老板,你也已經說過,馬良乃是孝子,每日為了為他娘親作畫連餐飯都不可盡,可你卻還是昧著良心拿出一些次等筆墨來給他,難不成你要逼得我們離開你這榮墨堂不成?”那掌櫃的一聽此言,麵色頓時緩和下來,正要再說什麼,武喜兒已經又道:“既然老板有自己的規矩,那麼我武喜兒今日也不進榮墨堂之物,合我們兩人的這一餐,我要老板贈與馬良上等紙墨。”
那掌櫃的被武喜兒這麼一喝,盯著馬良看了一陣,像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猛地一點頭道:“好,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看在馬良的這份孝心得份上,贈與你們二人三兩銀子,加上馬良今日的工錢,足購買比我榮墨堂好的紙墨的了。”言罷!他在錢口袋裏取出銀子,心疼地握在手中看了一陣,這才有些不舍得遞到馬良的麵前。
馬良看了看武喜兒,武喜兒衝他驚喜地點了點頭。馬良接過銀子,謝過掌櫃,與武喜兒轉身出了榮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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