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隻眼睛凍得睜不開了。而連日未眠,已使他出現幻覺達16小時之久。還能睜開的那隻眼,看見了他的妻子和姊妹。但他知道,她們遠在美國的家中。“不會有事的。”他告訴幻覺,“我們一定會成功的。”他不斷重複著,心裏卻知道自己生還的幾率正一點點減小。

美國費城冒險家陶德·卡麥克當時45歲,隻身獨闖南極大陸已經39天了,行進距離將近1100公裏。卡麥克已經瘦了23公斤。瞬間風速可達160公裏的強風,宛如拳擊手的重拳猛捶著他。

卡麥克一路拖著他喚作“豬貝蒂”的雪橇前行。一個多月前出發時,豬貝蒂裝載120公斤的補給品,絕大部分是糧食。如今補給品隻剩下30公斤不到,可是由於他體力大失,雪橇拖起來感覺和出發時一樣沉重。他懷疑雙腳已經凍傷,卻無法脫下靴子檢查,因為靴子一旦脫下,腳就會腫起來,靴子便穿不回去。很多長途跋涉的旅人都是因此而賠上性命的。

卡麥克已經馬不停蹄走了四十幾個小時。終點是位於南極點的美國研究站,現在已非常接近,感覺就在眼前,但他不確定這會不會又是幻覺……

卡麥克一年前曾踏上同樣的旅程,當時連續數周遭遇無情的暴風雪,逼得他隻好求救。半途而廢對他而言是奇恥大辱。

“失敗的感覺一直跟著我,”身高1米90、理個光頭的卡麥克說,“從我獲救的那一刻起,這種感覺便揮之不去。”惟一的解脫之道就是再試一次,而且這一次,他把目標設在刷新世界紀錄上。

卡麥克嚐試在無外力援助之下,也就是途中沒有糧食空投、不接受醫療、也不用動物拖拉雪橇,獨自從南極海西岸走到1100公裏之外的南極點。曆來完成這項壯舉的不到12人,一旦成功,卡麥克將是美國的第一人。而他設定的目標不僅於此,還想打破由英國女冒險家漢娜·米肯德保持的單人跋涉最快紀錄——39天9小時33分鍾。

2008年11月12日,卡麥克開始二度跋涉時,雖然正值南極的夏季,但氣溫仍低至攝氏零下35度。他用膠帶貼在顴骨和鼻子上,減輕風霜的衝擊,還帶上毛線帽和護目鏡,雙腳則綁在越野滑雪板上。最後,卡麥克把豬貝蒂的拖繩套在肩上,啟程了。

誰知一開始就不順,卡麥克遇到的第一個上坡毫不留情地綿延了91公裏。斜坡使得時速104公裏的強風威力更顯強大,簡直可以把人肺裏的空氣完全榨光。即使這樣,他仍決心要走下去。

走不到兩星期,卡麥克已落後米肯德的進度80公裏。於是他重新配速,把行程從每天走7段路、每段路走70分鍾,增加到每天走10段路,目標是一天挺進31.52公裏,以期趕上進度。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不久卡麥克最擔心的事情就發生了。在南極大陸,大自然會設下陷阱。一些碎冰堆積在地麵裂縫的一側,最後橫跨裂縫,形成一座看似堅固的“橋”,遮住下方藍色的無底深淵。卡麥克踏上一座這樣的橋,立即感到腳下的地麵裂開了。幸好他攀住突出的岩架爬了上來,才沒摔死。

那是他最接近鬼門關的一次,而當時不過上路的第4天。麻煩像雪一般紛至遝來。護目鏡上防凍的合成橡膠,此時也扛不住寒冷,變得硬邦邦的,摩擦著鼻子;他的臉頰更因受凍而腫得老大。

休息時,卡麥克除了睡覺就是吃東西。每天早晨,他狼吞虎咽地吃下1000卡路裏的麥片粥,以及850卡路裏的薄荷巧克力餡餅和香腸。食物能讓身體保持暖和,所以每次休息他都會進食。他一天攝取8000卡,消耗的卻有12000卡,兩者的落差使他一天減輕將近半公斤。

在距離南極點128公裏時,卡麥克的GPS故障了。指南針隻能指向磁南極,而磁南極距離目的地有數百公裏之遙。因此,卡麥克隻能憑感覺和GPS最後一次顯示的方位,確定前進的方向。

現在卡麥克的肌肉已失去彈性,像鬆弛的繩子掛在骨架上。連日來他因肺部組織凍傷,一直咳血。幻覺就是打那時開始的。他看到親人,而研究站像一個小點,出現在遠方。他麵臨生死攸關的選擇:冒著隨時倒下不起的風險,拖著雪橇繼續前進?還是丟下沉重的豬貝蒂,加快速度一口氣走到研究站?

最終,卡麥克決定孤注一擲,他丟下豬貝蒂和上麵的全部補給,向遠方那個不知是幻覺還是真實的研究站衝刺。“我會回來找你的,”他對豬貝蒂說,“我不會把你扔在這裏的,我會回來的。”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正確的。2008年12月21日這天,卡麥克連續跋涉47小時後,終於踏上南極研究站寬闊的飛機跑道,觸碰到了南極點的標誌,為他的旅程畫上句點。卡麥克以39天7小時49分的用時成功改寫了紀錄,比米肯德快了近兩個小時。而在他到達的第二天,南極起了風暴,之後幾天的能見度極低。研究站的工作人員說:“在那種情況下,卡麥克絕對看不見研究站,好在他及時到達了。”大概這是上天對這位勇者的眷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