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文化及其他—2007年春天的訪談
一本書/積蓄內力
一部書先是有一粒種子植在心裏,它會慢慢發芽和生長。這本書,(《刺蝟歌》)是十幾年前起意要寫的,因為筆力和心情,當然主要還是沒有在心裏長成大樹,還不能收獲,不能作為大材砍伐下來。要等它長大就需要耐心,就得等待,就得好好培植它。我寫長一點的東西從不敢草率,不敢想到了、讓一個念頭激動了觸動了就寫,而要讓它在心裏多生長幾年。我現在有幾個短篇在心裏放了十幾年了,有的長篇裝在心裏時間更久了,可就是沒法寫。不成熟。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完成一部作品所需要孕育的氣象、蓄煉的內力不夠,這是萬萬動不得筆的。作品放在心裏,比寫出來更安全,它存在心裏會被自己多次挑剔,一遍遍打磨。
故事性/人性最曲折和最深邃處
我一直特別重視作品的故事性。我知道造成一部作品的粗糙和過於通俗的原因,主要是、首先是故事性不強,或故事老舊。別致的美妙的故事應該來自人性最曲折和最深邃處,隻有這樣的人性的展現,才能縱橫交織出一段段絕妙的故事。失敗的作品不僅不可能送給我們深刻的思想,更主要的是,它沒有一個令人擊節歎賞、讓人耳目一新的故事。這個故事不僅要有一個好看的表層,而且要有一個精密的細部,要特別經得起咀嚼。講述那樣的故事難度很大,技巧應該是第一流的。傑出的寫作者,必然是最會講故事的人。當然,他們不太照顧那些格外遲鈍的糙耳朵。
作家應耿耿於懷/給他時間
我們這一代人麵臨的問題夠多的了,經曆的也夠多的了。受不了。還有寫作,寫了三十年,磨礪,上下求索,是不容易的。作家應更多地記住,應耿耿於懷。作家如果進入單純的專業競爭,或者更等而下之,進入單純的商業競爭,那樣就完了。文學麵對的是社會現實和自己的一顆心,是這二者。不然就會哼哼唧唧,為風頭、為賣而寫。單講趣味和風尚吧,一股惡潮來了,有人會趴下,有人不會。人還是不能像草一樣倒伏。一個作家就該堅持著,挺著,一直寫下來。我們沒有那麼偉岸,但我們可以是很倔強的。還有,作家對文學的愛應是刻骨銘心的,迷人的藝術總是從這兒來,隻要給他時間就行,他有了時間就能辦成一些事。
道德衝動/個性化的本源
在我們讀過的幾乎所有傑作中,哪怕是稍稍好一些的作品,它們衝動的本質部分、核心部分,仍然也還是道德衝動。缺少了這種衝動,首先不會是一個有文學創造力的人。這種衝動如果處於中心,其他各種衝動就會真正地交錯複雜起來。這也是個性化的本源。如果強烈的道德衝動導致作品視野狹窄、隻剩下說教和理念的一根筋,那也不是這種衝動的錯,而是作家本人生命力孱弱的問題,這更致命。我們可以看到一直吊在“道德”和“苦難”這棵樹上再也下不來的情形,看到這種尷尬,但那也不是“道德”的錯。相反,作家的“道德衝動”不僅會激發,而且它直接就會以千姿百態的、各種各樣的絢麗形式爆發出來綻放出來。
以半島為中心/愛與知
我二十多年來以半島為中心,一直在走和看。我一直叮囑和告訴自己:要走了再走,看了再看。能力是一回事,我最害怕自己變得沒有感情。寫作這種事可沒有那麼簡單,這不僅僅是一件室內的雅事和愛好。我既然寫作,怎麼會不羨慕強大的杜撰能力?但我更需要強大的愛與知,需要感情。廣闊的視野、靈活的章法、天馬行空的想象,所有這些,最後都是那些腳踏實地的人才能辦得到。再美妙的杜撰技巧,一旦丟掉了現實的心,也至多走向三四流。
複雜的個性/人性的大層
有人認為某些小說人物個性太古怪、太複雜,層次太多,有時不那麼好理解。從抱樸含章四爺爺(《古船》)到老丁文太(《蘑菇七種》)禿腦工程師大腳肥肩趕鸚(《九月寓言》)、蜜蠟伍爺(《醜行或浪漫》)一路下來,特別是到了今天的《刺蝟歌》,到了其中的美蒂、廖麥、唐童、珊婆,一個一個都太古怪了,太神神道道了—好像作者隻為了獨特和觸目驚心才這麼寫—我卻不覺得是這樣。人性的大層(魯迅話)一旦深入了,必然複雜,層次糾扯繁多,它的內在部分是極獨特極觸目的—所以生活中有的好像是很熟悉的人,一旦露出(揭出)真相的時候,會讓我們嚇一大跳,原因就在於此。通常呢,大路的作品往往要按流行的風氣去寫,所以氣味就差不多,比如一味的髒痞醜狠膩歪粗獷之類,其實都這樣跟上去寫,也就遮蔽了人性的複雜性和獨特性。內心一開闊一放平,樸素點,就會發現人不是那麼回事,人真是讓咱大吃一驚啊。寫作這種事,讓愛衝動的淺薄人嚷叫起來是容易的,讓自尊的方家、讓時間認可並不容易。蘇東坡說:“眾人之心,如泡在水;真人之心,如珠在淵。”
閉關之力/渾然獨具的氣象
麵對喧囂的世相,要有“閉關”之力。這其實主要是蓄養內力,煉成自己渾然獨具的氣象。我深知道理如此,並想記住它。
人與大自然流暢自如地相處
人與大自然流暢自如地相處並不容易,可是這樣下來,對生活就會有另一種理解和表達。歲月在我、在我們一些半島上的人看來,其實不是這樣:從書本上抄來,然後再複製到城裏或其他人多的地方去,久而久之就像真的、像一種常態了。絕不是這樣。在更廣闊之地,人與自然萬物的關係是怎樣的?大抵就是這本書中寫到的。這可不全是為了寫一部“奇書”,不是藝術手法,不是杜撰,不是風格需要。憑我的經驗和觀察,人在書齋中呆久了,侃常了,在會議場所和咖啡屋之類的地方呆久了,見了動物和原野就會極陌生極膽怯,會視為“魔幻”什麼的。中國民間文學常常充滿了人與動物複雜糾纏的關係,這實在是自然的,具有堅實生活基礎的。即便今天,隻要是地廣人稀之處,隻要是自然生態保持得較好的地方,就一定交織了許多我書上寫的這種故事。可見這就是大自然,是與人類生活最密不可分的真實。
背麵的質地應該像絲絨
心裏沒有世界和現實,就沒有詩。從紙上傳來抄去的好詞,還有學來的一些套活兒,最終築不成詩。最能記住的是形象。具體的物,作為形象植在心裏了,它們一想就跳出來了。“物”有無限的思想。情感有無限的思想。藝術的強大說服力,來自物,而很少來自直接的道理。所以作家注重細部和細節,特別是語言的細部腠理,因為隻有讓讀者在這裏停留和玩味,讓其慢下來,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文學。讓讀者隨著急促的外在節奏匆匆而去的,掠一遍文字好像兩耳填滿了呼嘯似的,怎麼會是上品?這和網絡電視上某些粗俗娛樂有什麼區別?文學給人的是細福,是陶醉,甚至不能止於有趣,更不能隻圖個大熱鬧,笑一場叫一場完事。它可以是黃鍾大呂,可它背麵的質地應該像絲絨。
意象/筆墨功夫
中國傳統藝術特別講究意象、變形、簡潔、白描,等等。要做到這些,就需要極大地依賴筆墨,做到極精準的筆力,從而具備強大的表現力。在描繪和表述方麵,細部、局部必須是逼真的,而大象卻會因為變形而更加傳神。意象,即象隨意行,意不同象就不同。離開強大的筆墨功夫,民族藝術的繼承幾乎談不上。寥寥幾筆使描述對象活起來,栩栩如生,這就是簡潔和凝練,這就是筆墨功夫,是民族傳統。我有這個意識,但不一定做得好。
飄浮到空中,或溢到內容之外
一直害怕自己無根,害怕中空。如果這樣,技法探索就會變成“空降品”或“舶來品”,而不是從自己的土壤上生長出來的。對應現實的緊張關係,一種最真實最切近的痛與憂,當然還有欣悅,所有這一些與文學覺悟緊密相連起來,才有可能往前走、走遠。我在寫作中,特別是長篇寫作中,決不讓形式感、讓各種技法的實驗和嚐試飄浮到空中,或溢到內容之外。
隻相信文字本身的魅力
作家也許不必過分埋怨時代和世界,因為對一個寫作者來說,不是有這樣的困難,就是有那樣的困難,其實都差不多。關鍵還是個體的自信與平和,是自己努力的程度。那些嬉戲鬧玩的寫作是既存在也需要的。它們衝蕩流行喧聲四起,也說明了生活一個方麵的真相。它們和全部生活合在一起啟發我幫助我,這就不用說了;可是這種寬容和理解,並不能代替我對自己寫作的苛刻。我要寫作,就隻能相信文字本身的魅力,我在別人的語言藝術中深深沉醉過,大概一生難忘—那更得相信這種沉醉、相信求得沉醉的方法和過程,等等。時代不是浮躁嗎?那就用大定力對付它;文運不是無常怪戾嗎?那就用最傳統的勞作心對付它;時尚不是最渾濁最粗魯嗎?那就用清潔癖和工匠心對付它;勢利客不是總盯著洋人和熱賣場嗎?那就用自家寫作坊銀匠似的鍛造去拒絕和抵禦它,心無旁騖。方法還有好多,我這裏說說容易,做到很難。咱們的日子既長長的又短短的,大風吼啕的,不從頭好好修煉怎麼行?總之,小書一本,無可誇耀,這裏不過是說說心情而已。
文學給出的空間/文字凝固的美
如今,網絡聲像製品及各門各類娛樂多了,這對文學作品好像不是個吉音。事實上這麼一衝,有一部分文學閱讀也完了,基本上完了。這一來,自認倒黴的作家就隻好覺得生不逢時了。不過事情還得兩說,物極必反。文學當然能夠存活,這個不必懷疑,大可懷疑的隻是存活的方法;它存活的唯一途徑,或說方法,肯定還要靠它與其他娛樂品的最大區別、它的本質追求。語言的迷戀癖們會找上文學,而且終生不渝。令人陶醉的語言藝術會讓一個人,讓生命,在更深處—在最隱蔽處領悟和沉潛一番。那才是大過癮大快慰。文學給出的空間、人在這個空間裏的作為,太獨特太不可替代了,一旦經曆了就不再忘記。被文字凝固的美無可比擬。所以作家如果更愛文學—深刻地迷愛,這才是文學繼續生長的前提。作家對於語言病態般的苛刻追逐,應該不可避免。精準、一絲不苟、不向任何浮淺廉價的娛樂傾向靠近和妥協,不參與一次性變賣策略的共謀,是文學與整個消費文化分庭抗禮的本錢。能這樣對待語言的,其實也能夠對待靈魂。別的,比如責任啊、立場啊,對於真正優秀的作家大概是不必饒舌的,這是另一個話題了。可惜,要說作家應迷愛文學,這在今天也不容易……
閱讀也可以說是最難的事
或許有人認為寫難而讀易,實在地說,能夠讀出一段文字的妙處、懂得文字之美的,並不是那麼容易。這同樣需要天分。以為讀了許多書,或能組織起一段華暢的文字,就一定能懂文學了,一定是專家了,這是一種誤解。一個人有沒有幽默感、悟想力、對場景的還原力,有沒有實際生活經驗的支持,這哪裏是上學和作文得來的?所以說我有時不是覺得自己不會寫,而直接就是不會讀。我深有感觸的是,一方麵閱讀是最樸素的事,因為有這種天分的人很多很多,正是他們構成了“閱讀大眾”;另一方麵閱讀也可以說是最難的事,因為人沒有天分,隻靠學點文學原理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所以可以說,讀得懂不同層麵不同風味的小說,比寫出好小說更難。
先鋒小說的著陸/中國傳統
任何時期,最優秀的寫作一定是最具有先鋒意義的,而不是相反。這是不需置疑的事情。問題是怎樣的先鋒?何為先鋒?對西方或其他地域的簡單模仿,不會是先鋒。先鋒應該植根於自己的土地,其強大的藝術說服力來自於本土,並由此持續和連貫地生長出來。我喜歡中國的傳統,寫意,白描,變形,是這些。離開了中國傳統,哪有先鋒?
第一次發表作品/偉大詩章
第一次發表作品,是1975年的一首長詩。我非常崇尚詩,到現在寫了三十多年了。詩是文學皇冠上的明珠。大概隻有音樂才能稍稍接近一下詩吧?心裏瞄著偉大詩章,每次隻能表達出十分之一也好。我記得自己十幾年前就不自量力,想寫一首英雄史詩,沒有成。有人認為英雄史詩隻能寫智勇神武的超人,現在倒也不一定。
寫作過程中的嗜好/紙和筆
我有時要聽過一段時間的音樂再寫。沒有音樂的寫作,對我多少就成了一件苦事。隻有坐到桌前時,才要關掉音樂。
寫小說從不用電腦,而是一筆一畫寫在好的、喜歡的稿紙上。用鋼筆寫出的文字,自己覺得比圓珠筆要好。澀澀的、含木漿較多的紙,鋼筆,運腕,它們交互作用,發散出人的內力。小小的電腦熒屏太冷了,它容不下我滾燙燙的心。寫文論之類,用電腦就行了。而且我從1987年就開始了電腦打字。
職業色彩/寫作的速度
用來寫作的專門時間不多。我不願讓自己的寫作沾上太多的職業意味,因為那樣的話,就是說職業氣太濃的寫作,不會產生真正的好作品。職業色彩太過濃烈,寫得再好,可能至多也是二三流的。最好的作家應該是“業餘的”,寫作對於他應該是一次次難以遏製的、非得如此不可的衝動,是生命衝動的結果。誰能想象“職業化地衝動”,那會有多麼可怕!寫作一到了職業化,文字就會粘疲,就會無力和平庸。專業作家的時間不是很多嗎?那就用來走和看,最好身上帶足了書。作家應投入一些實際的事情,親自動手幹點什麼,這樣會將職業化的庸氣洗去一些。我寫作不慢,正經寫時,一天兩千多字沒問題。
沒有采風過程/感動放在心裏
通常我沒有為一部書去進行采風。我隻是有了感動放在心裏,該幹什麼幹什麼,不理不睬地讓它自己生長。它在心裏長不大,就不會是好東西。如果後來忙得把它忘掉了,等於是這顆種子在心裏死了,那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因為它不是良種。
小說的瓶頸/清爽的心
在寫作上,我好像沒遇到什麼瓶頸。我一直或者說常常處於激動和衝動中,總覺得有無數可寫的東西,隻是在克製,在等待—等一個最好的狀態再寫。有時心裏不清爽,也不敢動筆,擔心把東西寫濁了。我可以寫各種生活,寫最底層最粗陋之處,但不喜歡濁從心出。心裏髒濁,那就全完了。
會不會同時構思幾部書/一個世界
不會同時構思許多書,隻要寫,就要全力以赴地寫好這一個。這個想象的世界,就會是我生活的全部,起碼在一部書完成之前,我大致要在這個世界裏生活。寫完了,就等於重返現實人間。
看書/沒有做筆記的習慣
一部打動我的書,我會一年或幾年之後回頭再看,不知看多少遍。我把最好的書放在一個專門的地方,不與一般的藏書混淆。這等於是我個人的“特藏部”。一般不做筆記,因為我不是學者;但是書上有些好的話,很絕的話,還是忍不住要抄下來。某一本書給我的特別感受,我是不會忘記的。它們有時是顏色,有時是氣味,有時還是聲音……
最近在看什麼書/一些有趣的人
看多卷本的《名老中醫之路》,和一些醫案。已經是十幾年後再看了。不是為了學習治病,而是覺得他們這些人有定力,有常性,求真理,人一純粹,也變得無比有趣。還有一本寫一位善使鉤鐮槍的武士,其人生禁忌、德性、操守,都有趣極了。我們國家的那一茬老人、曾經出現過的專門家,真是令人崇敬。說到文學書,誰寫的短篇也不如馬爾克斯好,我經常看。馬爾克斯的書,特別是短篇,掩卷後常給人芬芳撲鼻的感覺。
《遠河遠山》的重寫/自傳色彩
這本書約十年前出版單行本,當時僅是上部,因為也可以單獨成書。這個單行本印了多次,海外也出過。我一直想寫它的下部,出一部完整的書。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現在以完整的形式在時代文藝出版社出版。
讀者認為是我的自傳色彩較濃的一部書,這主要指它寫了一個在大地上漫遊的文學少年的故事—許多青少年讀者給我來信,他們想從此得知文學少年的路徑和奧秘。這本書從第一版的1997年6月,到後來的不同版本幾次印刷,印數已經較大了,所以這次能夠暢銷,主要是寫了文學少年故事的原因。寫這樣的故事,我當然十分投入。
文學作品的最高境界/不同的氣象
談到文學作品所具有的不同氣象,這種氣象還不就是味道、色彩,而是一種境界、氣勢、神采。作品的氣象是各種各樣的,有的野性,有的凜冽,有的放肆,有的悠遠,有的傲岸……一個作家氣象平凡,他的語言、個性也必然平凡。氣象是孕育涵養而成的。氣象的孕育有兩個方麵值得注意,一是看你如何處理與外在客觀現實的關係。作家總要處在一定的時間單位之中,與客觀現實相聯係,他原有的個性很容易被外在剝蝕,所謂“環境塑造人”,這是與環境對峙的過程,它會影響到人的氣概,進而影響到作品的氣象。“以出世之精神做入世之事情”,所謂“不舍人間”的大情懷。真正做到這一點的人其實很少。第二個方麵是指在孕育一個具體作品時,也要養成一個不同凡俗的獨特氣象,這往往是決定性的。一部作品能否成功,當然在於它的氣象。
喜歡“異人”之作和“異人”
我喜歡讀“異人”之作,在生活中也極喜歡交往“異人”,並常常為生活中缺少“異人”而痛苦。事實上,這幾十年裏,我因為專心於和“異人”交往,而耽擱了許多大事,蒙受了較大的世俗層麵的損失,在此不一一說了。我認為現代生活中的“異人”越來越少了,有的本來是,因為要得到眾人諒解,也要裝得與眾人無異,結果要識別他們就變得十分困難了。好在“異人”總是天生的,這種裝扮和遮掩最後也不會成功。再就是,“異人”代代不窮,他們是生命現象,他們隻要生活著,一定會從各個方麵暴露出來,比如他們要說話,要寫書—他們寫出來的書,讓我如癡如迷。我一眼就能看出“異人”寫出的東西,不論是古代的、現代的,也不論是文學書還是其他方麵的書。總之,“異人”之作味道內在,不可言說。“異人”的秘密保存在字裏行間,曆久難消。隻要是這樣的書,我會一讀再讀,忘記周圍風景。我寫作時,也專心於和心中的“異人”對話,所以會忘了周圍風景。當代寫作者中有“異人”嗎?當然有,怎麼會沒有呢?不過許多讀者是不認識“異人”的,常常將“異人”的書和平常的書比較,結果評論起來渾渾濁濁不知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