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春末,光著腳踩進冷水多少還有些涼意,但真正活動起來的時候,也不需要擔心著涼。年輕時也常常在夏天這樣洗衣服,當時總是十分享受的,倒是自從電器出現,人也漸漸惰了。
大約是受身體狀態的影響,心情不錯,踩著水倒也找回了不少新鮮感,險些玩過了頭。
好在還記著時間,快要到準備點心的時段就消停下來,晾好被單到廚房裏做點心。隻是沒想到,衣服還沒來得及換回來,就聽見了雲雀恭彌回來的動靜。
身上還有些濕,我隻能先係上圍裙,把剛烤好的曲奇從烤箱裏拿出來。他比平時提早回來兩個小時,卻還是和往常一樣先來了廚房。或許是因為幾天沒有見過他,我稍稍有些緊張。將曲奇一一放進盤子,我才摘下棉手套回頭衝他笑笑:“恭先生。”
結果剛好見他隨手把我插在玻璃瓶裏的康乃馨扔進垃圾桶。
“嗯。”他倒是不在意被我看見,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就轉身到餐桌旁,麵不改色地走出了廚房。
這麼從容不迫,反倒叫我愣了一會兒。
我端著曲奇在長廊裏找到他,恰好見他一手托著腦袋,正在逗弄雲豆。小家夥上次受到驚嚇以後比從前要喜歡黏著他,眯著眼蹭他的手指,直到瞧見曲奇才睜大眼睛撲騰了幾下翅膀。雲雀恭彌輕哼一聲,卻也沒有生氣,從我擱下的盤子裏拿了一塊曲奇出來,捏碎喂給它。
失蹤了幾天,他看上去倒並沒有多少變化。我坐到他身邊,考慮片刻,還是先道了歉,“抱歉,這幾天突然生病,給您添麻煩了。”
“哼。腦子沒有燒壞麼。”他用食指刮了刮雲豆的腦袋,沒有看我,語氣聽上去卻並不像在生氣。小家夥正著急地埋著頭啄餅幹屑,被他蹂/躪了毛茸茸的腦袋也沒工夫抬頭,到底還是食物至上的。雲雀恭彌見狀便拿食指不輕不重地彈了它一下,眼見著它圓滾滾的身子險些被掀倒,才再次出聲:“發高燒還到大街上轉,看來已經退化到沒有常識了嗎,你。”
視線還逗留在雲豆那裏,話卻是對我說的。隻是沒有真正諷刺責備的口吻,大概也是想到我答應過他的事。
終於瞥了我一眼,他收回逗弄雲豆的手,從衣兜裏掏出什麼東西扔給我,而後又重新看向雲豆,“那種愚蠢的擔心很多餘。不要再讓我看到第二次。”
我接住他拋過來的東西,在攤開掌心看清它的那一秒愣住。
是一枚十字掛墜。除了細銀鏈的款式,它跟我從前丟失的那枚十字掛墜一模一樣。
那枚掛墜……還是在我跟著阿諾德先生離開孤兒院以後,孩子們湊足了錢買下來,托神父送給我的。我一直貼身戴著,直到五十年前在一次海難中遺失了它。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之前有特地拍下照片留念,因此這些年來我都習慣將照片放在枕下,聊以慰藉。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的。原以為再也不會回來的東西,好像突然就這麼出現在眼前了。
抬頭想去看他,卻發現視野有些模糊。我才慢慢意識到,自己居然有了落淚的衝動。
真是失態。
“要是當時沒有答應雲雀和惠小姐就好了。”趕在雲雀恭彌注意到之前稍稍低下頭,我輕聲開口,勉強擠出的笑容都不禁有些無奈,“至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想要得到更多不該宵想的東西。”
他身形微微一頓,沉默兩秒,似乎側過臉來瞧了我一眼,“怎麼,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麼?”
我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被他忽然靠近的氣息籠罩。
下巴被捏得有點疼,真正讓我腦中一片空白的卻是嘴唇上的溫度。明明對方是和自己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的孩子,被熟悉的氣息包圍時我卻沒有辦法動彈。
倒是過了許久,他近在咫尺的聲音響起,語氣還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帶著點困倦的鼻音:“餅幹太甜了。已經試過了還敢拿出來,你膽子倒是不小。”接著又在我反應過來以前站起身,按了一下我的腦袋,
“去做飯。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