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進屋裏就有一個臉上毫無血色的馬來人很有興致地走來,遞給我一杆煙槍和一份煙劑,熱情地邀請我到裏麵的一張空床上去。

“謝謝,但我不想在這長呆下去。”我說,“艾瑟·惠特內先生是我的朋友,他在這兒吧。”

我聽見我右邊有人動了一下並發出喊聲。我借著暗紅的燈光看見麵色蒼白的惠特內正極為憔悴,睜大雙眼盯著我。

“老天!是你呀,華生!”他說著,那樣子顯得既讓人同情又鄙夷,他的每一根神經好像都處於緊張之中。“哎,華生,現在什麼時候了?”

“快11點鍾了。”

“禮拜幾的11點鍾?”

“禮拜五,今天都6月15號了。”

“我的老天!我一直認為今天剛剛禮拜三。今天是禮拜三,你為什麼要詐我?”他垂著頭,把臉深深埋進兩條胳臂之間,開始扯著嗓子哭起來。

“真的是禮拜五,我跟你說,你的老婆已在家裏一直等了你兩整天,你不為此感到愧疚嗎?”

“是的,我應該為此感到內疚,可是你弄錯了,華生,因為我在這裏才呆了幾個小時,吸了三鍋,四鍋……我記不清吸了多少鍋了。我會很快和你回去。小凱特已很可憐了,我不該再讓他擔驚受怕,請扶我一把,你雇了馬車了嗎?”

“是的,我雇的那輛馬車在外麵等著我們呢。”

“好,我這就坐車回去吧。可是,你替我去瞧瞧我到底欠了多少錢,我沒有一點精神了,我都不能照料自己了。”

我四處尋找店主,在兩排躺著人的木床間窄窄的過道穿行,為了避免聞到那鴉片令人作嘔和難受的臭氣隻得屏住呼息。當我從炭火房那個高個子老頭旁走過時,我感到有一隻手突然用力拉了我的上衣下擺一下,有人低聲對我說:“走過去再回頭看我!”這句話聽得很清晰。我低頭查尋話音來自何處,隻有那老頭靠我最近,我認為這話音肯定是他說的。可是,這時他和剛才一樣,專心致誌地坐在那裏。他瘦骨嶙峋,臉上滿是皺紋,蒼老得佝僂著背,一支煙槍無精打采地放在他的雙腿間。我往前走出幾步,回過頭看他時,猛吃了一驚,若不是我盡量克製自己一定會失聲喊出來。當他轉過身來時,除我之外誰也不能看見他。他佝僂的身體已經伸直,一臉的皺紋突然不見了,剛才恍惚的雙眼放出光芒。他怎麼會是歇洛克·福爾摩斯,這時他正坐在炭火旁望著一臉驚訝的我咧嘴發笑呢。我照著他的意思走近他身邊時,他立刻背轉身,側麵朝著那些人,這陣,他又顯出開始那個抖抖嗦嗦,胡言亂語的老態樣子。

“福爾摩斯!”我小聲地說:“你到這個煙館來幹什麼?”

“聲音再放小點,”他回答著,“我耳朵靈著呢。你肯幫我一把的話,就先把你那個煙鬼朋友打發走,我很願意同你說上幾句。”

“我雇了一輛小馬車在外麵正等著呢。”

“就讓他坐車先回去吧!他不會再有精神去搗亂了,對此你放心好了。我想讓你給你老婆寫個便條,告訴她,說你和我又要合作辦一件案子。然後你到外麵等著我,5分鍾後我出去找你。”

歇洛克·福爾摩斯的請求很明確,他總是以一種巧妙的、和氣的態度提出來,讓人怎麼也不能拒絕。這樣,我認為隻要把惠特內安全地送上馬車,我這回出門的任務就可以完成了。至於以後的事,我很願意和我的老朋友一塊去進行一次超乎尋常的探奇涉險的。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很平常。幾分鍾後,我寫完便條告知我的去向,隨後代惠特內付清欠帳,帶他出去,望著他乘車在黑暗中消失。過了一會兒,一個年歲很大的人從那鴉片煙館裏出來,於是我和歇洛克·福爾摩斯走在街上。他駝著背,搖搖晃晃,步履艱難,大約走過兩條街,他才向四處快速地掃了一遍,而後站直了身子,接著他禁不住歡暢地大笑起來。

“華生,我估計,”他說,“我除了有注射可卡因和你們醫學觀點並不反對的一些小毛病外,你是不是以為我又添了一個好化妝的怪癖呢?”

“你在那種地方,我自然會感到很吃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