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告訴溫良?”我重新擁有思維能力。“沒有。”她低下頭。
“你父母呢?”“沒有。本來指望你侍候侍候我,喏,去吃飯吧,給我隨便拎點。”我在醫院對麵的飯館裏翻看手機,梓蓮沒打過電話,她和旅行家在一起。“你說我犯什麼錯了!”
“你的確沒犯什麼錯。”
護士以為我是那個丈夫,看到我給她吃盒飯誇張地將嘴張了一下:你該給她燉些雞湯喝。
“對,你不能吃這個。我給周紫衣打個電話吧,要不,你給梓蓮打電話?”“得了,如果有空帶點盒飯來就行。”
“你好點了嗎?”“你走吧。”“要給溫良打電話嗎?”“……”她抬頭看著我。“你也得替他想想——”
“從見到我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我對他沒有感情。他是為了他自己。”“那你呢?”“我從來不指望愛情能帶給我幸福和歡樂,那顆心早被毀滅了。”“可是,溫良他那麼在意你。”
“哈哈,他在意的也許已經不是我!你們男人……你那樣對梓蓮是因為在意她嗎?”“我對她怎麼樣?我們不一樣。不是,我是說——”“是,你還能像依靠一個媽媽一樣依靠她——對不起,”“這個媽媽現在也去讓別人依靠了!她存心讓我在同事麵前出醜,他扯著她的裙子,他喊她——”
“別再說了,你越來越虛無了,你得相信,現實比你的虛構要美好得多。你趕緊問問你的出車計劃吧。”姝縵看了下表。“我早說過了,你太自私了,臆想多了成全不了你什麼。”
我覺得她在敷衍我。這讓我更受打擊。我準備怒氣衝衝出病房是為了讓她看得起我嗎!
我打電話到調度室詢問,計劃是明日淩晨五點五十分的,得去候班樓上睡覺,若再晚十分鍾,我就可以賴在病房裏等叫班的電話。我大聲咒罵,姝縵盯著我,我便真衝出了病房。
我心存期望地去拿包,梓蓮不在,我的期望頓時又成了失望,往候班樓走的時候我忍不住還是給梓蓮打了電話——若聽不到她的聲音我相信我捱不到天亮——告訴她若有時間去看一下姝縵。梓蓮的聲音後來就變得婉轉起來:“幹嘛不早說,真是,她得好好補補。”這個熟悉的聲調兒令我心裏酸楚,漫漫長路、巨量電磁場、噪音的危害等等此類的煎熬都不及這個聲腔兒冷漠起來時的打擊。
我又自作主張給溫良發了短信。我覺得我做了件好事,快樂的心一點點上漲。這種快樂迫使我又給梓蓮打電話。
“你在哪呢?”“在家啊。你在哪?”她撒謊的語氣明顯不徹底。
我下班時她正好去上班,正好同一時刻進家門時我們正好有空賭氣。傷感立時無處不在,籠罩著我像一片秋天的葉兒般的身體。我那天國裏的母親要是望得到,該有多希望召喚我上去。我似乎聽得見她那柔美高貴的聲音響起在夜空某個我望不到的角落,隻要我伸出手去,即會夠著我那刻在生命中的最後一絲真實親切的觸覺。好在她後來又問我還有錢嗎?我知道,又是梁繼生那混蛋。
“你可別再管那閑事了。”我明確無誤地告訴她。“怎麼就閑事了!你就直接說凡是我做的……”要接下去嗎,偉大的生活啊。
七十四
溫良覺得自己犯了個不能彌補的錯誤。他將以往自己的所作所為與姝縵的所作所為細密地梳捋,有些事物如同垃圾在一閃而過的時候已被清理,有些則深深刻在他的腦海或身體的某個柔軟得奇怪的角落,如同遠觀高空焰火的燦爛回憶起來時仍在小朵小朵地炸裂,經久不息。就在這陣炸裂裏,他確定自己對那個孩子的感情是如此的強烈和真實。可是,有些事,不能重頭開始,也不可重複發生。
他去超市買了些營業員推薦的營養品在醫院的過道裏打問那位向來擅長扮演冒失鬼的女士,不知為什麼他向左邊回了下頭:拎著水壺的姝縵沒精打采地從長廊那頭走來,他衝過去,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他的感覺有點奇怪,有幾分悲壯,幾分憐憫夾雜著幾絲絲兒甜蜜,還有些,怎麼說呢,在一陣哽咽裏他覺得姝縵冷靜地推開了他。
“為什麼他知道一切而我連你的一個主張也不曉得!”他恨自己這張嘴,在感覺到陰冷的懷抱和嘲弄的眼神時它由不了他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