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3)

“如果你是來責問,請你馬上離開!”“好,”他擺擺手,好讓姝縵平靜下來。“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姝縵,”他感到絕望,仿佛那個名字已不屬於他,那也是惋惜和悲傷不能良好抒發時常會產生的後果,他覺得自己應該表現得明智點,應該妥協——他沒料到的是她此時的態度,對他永遠保持的最大限度的冷漠和隔閡讓他受不了。

“你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可談呢?”他們邊爭吵邊往病房走,走進一間半掩著的門。“姝縵,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忍住悲傷和憤怒,“——你至少跟我商量一下。”“是你一直在無理取鬧。”

“求你,姝縵,別這樣,我一直順著你,由著你,可那呆子告訴我你打掉了孩子——”“在你還沒有弄清自己想從我這裏打探什麼信息之前我拒絕再和你說一句話,我要睡覺了。”

“你究竟要我怎麼做!你能指條明道?我們在一起也有過美好,你不記得了?”“因為人們總需要諾言,所以就有人製造謊言!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無止境,你不這麼認為?”她在枕頭上發出一個譏諷的聲音。

“妙啊,”他拍手。“這麼說來他是帶著羞愧而被迫回到屬於他的世界去了?”姝縵盯著他,她知道他的詭計,她暴跳如雷起來時,他方能感覺到愛意。“難道你不是怕遇到讓他帶著身世的問題降生的麻煩而阻止他來到人世嗎?”

“隨你怎麼扯吧。”姝縵點了支煙,甚至微笑地看著他。“要來一支嗎?”

他盯著她的臉差點也笑出聲,他的興趣一下索然。“姝縵,難道你對他一點點感情都沒有?不管怎樣,他也是你的骨肉!”溫良覺得自己幾乎在乞求。這當兒,溫良似乎一下知曉了姝縵的思想。在他看來,痛苦來自愛,有了愛就注定有各種痛苦,他是寧願因為愛而遭到限製和誤解的人,可姝縵從來都不是。她甚至不知,他可以用一切去換取她掉落深淵裏的愛意的蘇醒,她不給他機會。

“沒有。因為那本來是你的。”

姝縵等待到一陣闃寂無聲——他離開了。方才的話本來讓她感覺快意,但繼之而來的是她沒有料到的傷感和悔意,猝然一聲爆響打斷了她後來又起的一絲絲兒慶幸,那隻剛被她注滿沸水的暖壺搗碎了窗玻璃騰飛出去越過她視線所及的高空“嘭”一聲不知碎在了哪裏。她仿佛聽到沸水正沽沽泄出,順著猩紅的刻滿了菊花圖案的方形磚滲進磚縫中,熱氣從瓶膽的碎片中嫋嫋升起,她也聽得許多人仰起脖子向著破了窗戶的病房指指點點。

七十六

我在胭脂嶺的公寓裏給姝縵打電話。她說本來不用住院,可她還想在病房裏呆一天。這個奇怪的女人。我過分依賴於某個人無法想像她過分獨立,就像她一貫囚禁自己無法理解我失去對梓蓮的依賴時舉步維艱的窘境和心靈所承受的痛楚。在我清醒的意識裏,所有的願望仍舊是和梓蓮回到相互依存的生活中去。

“姝縵,你根本無法想象如果她真的拋棄了我——”“荒唐。”

她根本無法相信我的心正在因為失血而死亡,她的聲音也無法再安慰我。可是我需要聽到她。

我去洗澡,我無法讓自己安靜地躺在床板上。水流衝刷著我的失重般的身軀,我將大腦裸露出來讓水流衝擊,我漸漸感覺到被淹沒時窒息,我忍耐著。我感覺快被淹死了。

我呼喚那個名字,可我再也無法呼喚出自那個夜晚、自楊姝縵嗓音而來的、打亂甚至傷害了我和梓蓮人生的我那不知羞恥的情欲。自從梓蓮打算拋棄我,我就再也無法呼喚它出現——我有意將三十年的生命中不易出現的情欲當作一種瘋癲,讓它統治我、吸引我並蠱惑我,讓我在死亡的重壓之下感受輕鬆愉快輕浮的事情,福柯說,正是瘋癲、愚蠢使人變得好動而歡樂——我幻想像個正常人那般以求取梓蓮回心轉意。可我的確沒什麼不正常,沒人能相信我。

沒人知曉這一切,即使我大膽告訴姝縵,她也無法相信我身體發生的一切——神奇。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習慣了說鬼話?是不是有意掩蓋那猥褻自卑的內心?

洗衣完澡我又給姝縵打電話。我想聽到她的聲音。公寓周圍是一片沙漠,有人站在高高的人造滑雪場上,下午兩點鍾的太陽曬著那些沾滿了沙石和遠處飄來的一個男人絕望目光的人造雪。

“本來想在這裏安靜一陣,對,是啊,這樣呆著像被他拋棄了一樣。他摔破了一隻暖水瓶,砸了病房的玻璃。可我無法告訴他因為後悔和難過我寧願在這裏一直呆下去。你這個……人造雪不能讓你開心?你就不能從你‘自己裏麵’跳出來一刻鍾?你別替他隱瞞,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