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3)

不久,他們真變得親密無間,那種依賴的關係似乎是在一瞬間發生的。他一瞬間變成了一個需要有人看他哭腫了眼睛一天天變為癡呆呆的傻樣。老師將紅腫著雙眼的林肅帶到她麵前,說她是最會照顧別人的人。她踩死一隻蟑螂,他說,它那麼美,你太殘忍了。風刮起紙屑淩空飛舞,塑料袋罩在他的鞋子上,他說,你看多美。老師同學都叫他賈寶玉,隻是這個寶玉隻迷戀一個女孩子。

“嗨,去把你老婆叫來。”她想起那些聲音,幸福得想哭。總有那些喜歡欺負弱小的學生,指著他的鼻子大叫,她總會突然出現保護他。她不知出於什麼情感,容忍他動輒就將一顆男子漢的頭顱埋進她的臉膛哭泣,她以為,那便是他與她驀然開啟的心扉交流的方式了。她從未對此表示過懷疑,她稚嫩的情懷因為他的依賴而匆促地成熟。

她不知道感情還可以憑什麼方式進行和加深。他沒有對她表達過愛情,她以為那隻是文學的一個手段,隻是他翻動的書頁裏用以勾起人閱讀興趣的台詞,一個電影手法。她一直這樣以為。多年來因為與他那樣骨肉相連般的友情,也沒有男孩子推開總是哭哭啼啼的她的夥伴對她說一些別樣的情話。現在,她似乎明白了:他娶她是為了感恩。隻是為了更方便地撲在她懷裏把不敢示於外人的軟弱釋放,你見過一個男人那樣的哭泣麼?那小子,就像咱們家梓蓮散失掉的胞弟。她的父母不太樂意他們在一起,但也沒有阻攔他常跑來將臉埋在她的懷裏痛哭流涕。即使她不長他五歲,也許她依然會像姐姐那樣照看他。在她的少年時代,就有這樣根深蒂固的責任或誓約。

七十九

如果我現在單身,你會不會嫁給我?這樣問那個女人的時候,他其實不確定自己的問題本身是不是成立,他隻是感到失落就隨口發出了那個問題。你現在不是單身我不也跟你在一起麼?

她的話也可以這樣說,你不是單身但你照樣跟我在一起。總之聰明的女人會讓人感覺不到輕鬆,他想,這另一個女人之所以跟他在一起是因為她那個理直氣壯的理由,那就是另一個女人所熟悉的她根本不愛他,這其實是個誰都知曉的事實。所以,那個女人並不覺得疚欠或羞恥。並且她似乎隱隱地感覺到她們的父親還挺樂意她這樣做。

親,我感到——難過。他將腦袋埋進那個女人的胸部。你得學會讓自己開心,這很容易做得到,相信我,試試看。另一個女人剛洗過頭,洗發香波的氣息彌漫在他們祼露的身體的四周。另一個女人的右手食指上戴著一枚散發著假金屬鄙陋亮光的指環,那是他買衣服時所得的贈品。不管給另一個女人多廉價的東西另一個女人都愉快收下這令他感動和愧疚。她幾乎不接受他的任何禮物,事實上,她後來做的兼職英語教師的工作他以為也是為了逃避他的供養,她想完全經濟獨立並不是一時興起。那是後來,她完全辭去報社裏做的事。她不化妝不戴首飾,他不知一個女人還能對什麼感興趣,她專心幹的一件事就是網上淘衣,看電影,購書。專挑奇裝異服。還有一件事,她自考拿到幾個證書。這些都不是目的,隻是她一時來了興趣——目標的實現不外是幻影,願望和需求會以新的姿態出現。她說。後來,她的興趣發生了轉變,他想,那主要是因為她沒有經濟來源了。他送她無論有多新奇貴重的禮物她都會說,拜托,別那麼假。哎,當女人接受你的禮物時,如果不是為了給你麵子就說明她心裏有你了。

他長長地歎氣,手搭在另一個女人絲緞般光滑的茶色皮膚上,來回在那塊淡紅色像一隻昆蟲一樣的痣上摩挲。另一個女人咬他的耳朵,在他的肩窩裏留下一排幼獸所有的那種牙印,他笑起來,在心裏發出舒暢的讚歎。暖融融的床鋪間全是另一個女人的氣息還有過分濃重的油漆、木料、汽油味,床頭櫃上,放著專屬於他的睡衣和護膚用品,以及他所嗜好的一些小玩意兒,戰鬥機、火車頭模型,一個相框占據了一半空間,那是另一個女人遠遠地在站台上對著你們正開出站去的機車頭照下的,還記得那次麼?酒吧裏,叫什麼來著,他說要帶另一個女人去看怎麼開火車,另一個女人真去了,隔了另外兩列貨車在鏡框裏捕捉到他的身影。他坐在副駕駛位上正和你爭論完全忘了頭天晚上對另一個女人許諾過什麼,所以,照片中的臉頰看上去歪歪扭扭,不過另一個女人說,就喜歡他那樣子很潑皮很流氓的感覺。右下角有幾縷模糊的正在臆想的頭發,他避開那些頭發轉過身,盯著那裏另一個女人的臉。

相信她的身體,但不要相信她的思想和情感,他為自己的惡意和無恥感到快意,撫摸那枚假的指環。買給另一個女人貴重的禮物,那多不值。可如果代價是用來裝扮她那令人蕩氣回腸的脖頸,蘭花一樣的手指,那將另當別論了,籲——那些東西隻會成為累贅,她那光耀的肌膚用不著這些俗物來點綴和襯托,他欣賞的就是她那點輕佻夾雜幾些兒狂妄的任性和孤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