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3)

他還記得當年她衝進歡騰的舞場,將一把名貴的吉它插進他懷裏,擋開貼著他麵頰的麵紅耳赤的李虹影。他還能隱隱地感覺到那個瞬間,音樂驀然停頓後片刻的寂空和寥落,全場的人皆被定格靜止退後消隱,惟有她在動,她臉上的肌肉綻開來,她響亮地說:我搞到了!

那個年代,他們都是窮光蛋,要搞到這樣一把吉它的錢除非他們去搶銀行。李虹影不用搶就能搞到,但她不會那樣做。他不是了為這把吉它而與李虹影分手,也沒有因為這把吉它而與鍾錦言變得親密無間,然而,正是這把吉它,不久之後開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你需要安個家。過度追逐金錢和權勢的習慣令這個女人分不清她在跟誰說話,停!小朱,停車!讓他下去,看看房子。鑰匙落在他的座位旁。她拿出一隻盒子,旁若無人地補妝,塗抹讓他胃裏難過的那種醬菜色口紅,她打開車門以便左腿翹起壓在右腿上休息。

他沒有下車,也沒有接受那串鑰匙,他轉向小朱:哪天你陪我去選一套,權當為錦籬做點貢獻。

“你來海城的目的不會是為這個?”她提醒他保持清醒的頭腦,但沒有說出他異常擔憂的下文。不過不久之後,他就明白了,她如今保有的驕傲令她不會再輕易地說出她真實的內心,她習慣了等待別人撲過來,倒在她麵前求她;或者,利用某種便利進行各種各樣的交換。這是歲月帶給一個人說不上是幸還是不幸的禮物。偉大的生活。這兒,那兒,我們無時不在歎婉,也在慶幸。

他為何要應她之邀到海城來?他說不上。但他很清楚她的用心:她的公司需要他這麼個人大於她個人對往昔的懷念和眷顧。物質可以交換或償還清一切,所以,她甩給他一串鑰匙!

如果是這樣,他倒可以踏實地在錦籬呆下來。他有過一個妻子,也許鍾錦言過早地在他的感情世界裏留下了過於廣闊的原野,以致於在一處不管怎樣茂盛的草場上他都無法停下來。這點鍾錦言無從知曉。也許他抱了一點幻想和期望到海城來,可是見到滿身銅臭的鍾錦言後他就不再承認自己當初是抱有幻想和期望的事實了。

小朱找他,他正在梓蓮辦公室裏喝酒,小朱抿了一小口,說呆會還和鍾總去蘭州開會。剛送鍾總去了金剪子,她會在那基本能呆到晚上,梓蓮又勸他喝了一杯,三人一同出發去看房。

路上,小朱說要是他,那套房他就要了。梓蓮問哪套房?小朱看了一下黎明繞了個彎說,你們知道不,湯樹給鍾總寫借條的事。

“湯樹到處籌措,連父母的生活費都停了。鍾吉爾變化不大,湯樹卻完全變了。鍾總隻借給湯樹三萬元,為此湯樹還寫了個借條。我還想著結婚呢!暈。”小朱歎了口氣。“她現在一個人住別墅裏,”小朱又往黎明臉上掃了一眼。車上了南山。一幢幢樓房完全擋住了昔日的樹影婆娑,隻在不怎麼高的山梁上燒著幾棵金子般的芳草。

“蓮姐也弄一套趁現在鍾總還沒想起來漲價。”

梓蓮不知在想什麼,沒聽到小朱的話。黎明說,她醉了。“聽說楊書記又買了一套,是給姝縵的吧?”

“姝縵姝縵,你們成天記著姝縵。”梓蓮叫起來。“她那個舊情人找不到,楊書記這輩子也休想討好這個女兒。”

“蓮姐這麼說,那都是真的了?”

“那還有假,楊姝縵她沒打算跟溫良好好過日子,她打胎還是我老公侍候的。怎麼了——”她看到黎明在向她使眼色,她有點不快,“本來如此嘛”。“哦,看那邊,那個尖屋頂有點怪,”“結婚才幾天,都是這樣,人就是這樣。”梓蓮完全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八十四

中午,湯樹在單位食堂吃過飯,想了很久才拿起電話。

“他本來就姓湯!”這個念頭令他一下就有了勇氣。“今晚能回家麼?”他本來想大聲地喊出那句話,卻像往常那樣先問候她之後才迂回曲折地說,“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你能有啥事!我忙得要死,不要給我添亂了。明天開資了?”鍾錦言正在足療館泡腳,很明顯她不需要他的關懷也不在乎他的生活,但她記得借條上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