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 / 3)

“要給梓蓮打電話嗎?”“不,不用。”

他又撥通了一個號,可能對方聽不出來他具體在說什麼馬上就掛了。他在房間裏轉來轉去。“你精神這麼差怎麼上班呢!你這不給我惹事麼!看你平時蔫頭耷腦的怎麼老是個刺頭呢!”

“吉爾喜歡音樂。”我猜這個孩子可能使他安靜下來,我怕他談起火車,分析我。“是,他就喜歡搞那些。”他又坐下來。“我們這個家雖然四分五裂,但還算牢靠。你聽聽那溫良,結婚幾天見人就訴苦。當初我就不看好他們,那姝縵嫁給我們乘務員有多吃虧呢一臉冷氣,哼,梓蓮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女人,你福氣大著呢。你們這些年輕人哪,”梓蓮使我臉上陡增了光輝,湯樹遞給我一杯開水。

“你可能還不了解她,我說姝縵。”

嘁。“哎——你知道她那工作,吉爾從小到大沒吃過幾口家裏的飯,他討厭家中有保姆,我做的飯總不合他的胃口,我們父子一直吃食堂都不知什麼味了。”

“你還是去吃飯吧。”我站起來。“我送你回去吧,有空多來聊聊。其實我挺喜歡跟你們聊的。”他騎上那輛自行車。我沿著落滿了泡桐葉的小徑茫然地往前走。我數著那些小石子兒和飛快地奔跑的蟲子。我的手機不知落哪了。我不想陷進回憶一秒。不知憑什麼湧起一股對騎自行車的男人的憐憫和溫情。

“走吧,我捎你下去。”自行車又轉了回來,“怎麼了,你好象有心事,周紫依說你跟梓蓮吵架了?哪有不吵的理兒。回去好好休息,”我坐在後座上。我將無助的一雙手伸過去攬住了他的腰。那腰身可真細啊,我們有理由相信那曾是施瓦辛格的背,喬丹的腿,如今看去被稀釋過了。

“湯哥,你真喜歡這種工作?”“工作嘛,總得有人幹。哎,人真怕閑著,煩心事閑著它就來了。”他將自行車忽然停下,“你自己能行不?我還得回去工作,你趕緊回來上班啊,人員正緊呢。”

四十一

我繞開那個奇怪的斜坡從濱河路往回走,我誰也不想碰到。姝縵好像知道我會從那條路上經過。她抱著一摞書站在那個電線杆旁。

姝縵自十五歲休學後一直碌碌無為,她將自己囚困於室三年,後來母親動用各種手段迫使姝縵去報社幹一些類似於學徒的活。二十歲的時候忽然覺醒,如今她已自修完漢語言文學專科和本科段的所有科目。她一直沒什麼誌向,在發現自己的某些天賦後想去當老師。看上去又是那些淺綠色封麵的自考教材,我盯著那些書籍,我聽見自己的心髒嗵嗵地跳得異常響亮。

“這沒什麼,惡作劇隻是為了讓他人痛苦,不是嗎?”她要抽煙,她將那些教材遞給我。哦,看樣子她又在鑽研某種外語。

“姝縵,我從來沒有想那樣做,”“難以置信,她那麼熟練,熟練的自信和鎮定……”也許她是想替梓蓮教訓我,我期待著。“你這個自私鬼,你常那樣嚇她!那樣……折磨她——”

我從沒那樣顧及到梓蓮!從來沒有。我絕望地看著姝縵。

“她為你掩藏得多好!你上哪找這樣一個女人去!你要是落在別人手裏,就不是這個結果了!”幾輛汽車轟隆隆開近來,駛向那個斜坡,揚起一陣塵灰,姝縵走過來,與我並排站在塵灰中等車隊經過。“好吧,你什麼都不想說,我知道那難以啟齒不是麼!看樣子我什麼都不該做,你這個自私鬼,膽小鬼!我甚至都不該幫著她救挽你!”

姝縵,你什麼都不會知道。她轉身氣急敗壞地走遠了。她又轉身往回走。“好吧,就當是送給她的驚喜,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姝縵,我沒病,不是你想的那樣。”

“籲——嫁給溫良我都替自己感到慶幸!”她咆哮起來,我聽不懂她話裏的意思。“考慮好了給我打電話,我帶你上醫院。盡管我該相信眼見的事實,可是,也許我該相信自己的感覺。也許,是的,就像梓蓮姐說的那樣——那不該怪你。哦,別那樣看著我,她什麼都沒對我講,她就像袒護兒子那樣袒護著你!”她走遠了,她的話在風揚起的塵灰和汽車排放的尾氣裏拖長壓扁變形,最後散落在人世的某個陰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