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3)

“叔叔,你跟阿姨勸勸我媽媽吧,對她來說還不是九牛一毛的事——不過,這不容易。我知道,所以,叔叔,你跟阿姨能借點錢給我嗎?”

我怎麼能告訴孩子,阿姨因為挪用了公司的公款去救好朋友的急而好幾個月將發不到工資?要不她一定會讚助他一些!為了不傷吉爾的自尊,我沒有告訴他我的工資卡都在梁繼生手裏。我隻好說一定幫他想想辦法。

後來,我把這事就給忘了,直到我死也沒想起這件事來。那孩子一定會記恨我。

我們一塊去接小語,他們在那些塑料薄膜玩了一陣,我看著他們,心裏想著梓蓮睡夢裏的話。他們讓我忘掉沉悶和不快。

想給湯樹打個電話,告訴他鍾吉爾在這兒。風笛聲在風裏來來回回地纏繞。越過幼兒園的矮牆可以望見火車往東往西拖著長長的身軀。我告訴吉爾他爸爸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工作上了。吉爾恥笑罵那種老練的粗話。他接聽手機,一邊還在說“沒錢頂屁用。”

鍾吉爾身上流露的東西讓我意識到自己太落伍了。我可能還不及那孩子有智慧和有魄力。我是個暗地裏苟且偷生的膽小鬼。吉爾正在打電話,告訴父親說晚飯不回去吃。我知道,湯樹隻好又去辦公樓後麵的食堂將就吃點東西。後來,他返回到辦公室。他轉來轉去,辦公室並沒多少工作要做。

午夜時分,他感到天有點涼,在候班樓上想找間空閑的房。他進了我的房間,另一間床上的乘務員剛叫班走了。我是淩晨四點半的計劃。我聽見他在床上躺了一陣兒,我醒著,卻不想說話。而他不容許自己打擾我便也緊緊地閉上嘴巴。我知道他沒有睡著,他克製自己不發出一點點聲響。他隻是想找個有人的房間呆一陣。樓道裏不時響起乘務員的腳步聲,我轉了個身。另一張床上也轉了個身。他坐起來向我這邊望了一陣,他看時間。我拿出手機。還不到三點半。我聽見他又躺倒在那張單人床上,他可能睡著。他拿出手機。背對著我。他的思緒被風笛牽引著一忽兒往東,一忽往西。我的緊跟著他的。

我想起姝縵腹中的胎兒,不知她會如何處置他。我極想說說那個胎兒,說說有關這方麵的事。我感覺枕巾濕著,我以為自己出汗了。我又轉了個身。

“你醒了嗎?”“溫良走幾點的?”

“他昨天下午走的。又跟姝縵鬧呢。”我們必得關照到他人才能安撫自己嗎。“周紫依來過了。”

“她來幹嘛?”

四十七

周紫依在公車的終點站下了車,籲――她從沒到過這裏,遠處一道道隱約的山梁,山腳下園青樹綠,視野開闊。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

她拎著包坐在候車亭的長椅上。臨出門時狂躁的心已略略平息,她有點後悔就這麼出了門。她想給姐妹們打個電話,先打給誰呢?當然是梓蓮了。

那輛出租車停了半天了。司機一邊抽煙一邊扭頭打量著她,她招了下手又後悔了,那人已調轉了方向向她駛來,她站起來。

“到哪?”

周紫依沒開口,包裏拿出手機翻了幾翻才慢條斯理地說:“你開吧,到了我告訴你。”司機發動了車子,他觀察著後麵那張忽然被兩隻手蒙住了的臉。

正到一個十字路口,那張臉依然被雙手蒙著,司機自作主張往東開。出租車忽然加快了速度,風從車窗外迅猛地撲進來撕扯著她的頭發,她的耳朵裏一片嗚嗚的響聲,對麵而來的車隻來及聽見一聲尖利的鳴笛已飛逝不見。她抬起臉來任著風吹。她看了一眼看不清長相的司機。聽天由命吧。她將頭伸出窗外。

大約狂飆了十來分鍾,司機減緩了速度,將車拐向右邊停穩了。車窗外是一片荒野,遠處廢棄的廠房在一片蒼青色的背景下突兀地顯現。經過的車輛都以飛的速度一閃而過。她曾到過這裏。她厭惡地低下頭。

“謝謝。”男人開動了車子。“你打算離開他?”周紫依很吃驚。

“那天你提了一提包的錢——我很敬佩你呢……”“停車。停車!”

好吧。

“他還欠我錢呢,我不會蒙你這是他寫的借條,那家夥玩得瘋的——走吧,我送你回家。夫妻吵架常有的事,那舌頭和牙齒……記著提醒他還我錢啊!讓他想好了跟大哥聯係……”

周紫依往前走。打開手機,最想看到的短信沒有。你在哪,趕快回來。是梓蓮。走,不停地走,要走到哪去?小語這陣幹嗎呢?小語大了,她老了。老了,還能為小語做點什麼呢,連個安穩的家也保不了。小語巴巴地看著他們。那顆小小的心也一定巴巴地累了。

到哪了。正是燈紅酒綠的時候,她不餓,又很餓。她不停地賺錢,她工作就是為了多賺錢。她向一些農民工索要巨額的手術費,她把他們嚇壞了,但他們最終會相信她。她也向那些愛麵子的人收取驚人的聽上去名目繁多的費用,那些人相信那一定是金子做的,一定與別人嘴裏的牙不同。大家都一樣,為了錢而忙忙碌碌。可她跟別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