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伊勒的維納斯(4)(1 / 3)

結尾非常精彩,引起雷鳴般的歡呼、鼓掌和狂笑聲浪,我覺得屋頂都快要給震塌下來了。在座的僅有三張臉表情嚴肅:新婚夫婦和我本人。我頭痛得厲害,而且不知何故,婚禮總令我黯然神傷。不僅如此,這場婚禮還頗令我反感。

我有必要指出,最後幾節格調低俗,由副鎮長幫唱之後,大家就移到客廳,歡送新娘入洞房,因為很快就到午夜了。

阿爾封斯先生將我拉到窗口,然後移開目光對我說道:

“我說了您會見笑的……但我不知怎麼了……我一定中了邪啦!簡直活見鬼!”

我頭一個念頭,就是他感到自己正麵臨著一種危險的境地,要出蒙田和德·塞維涅夫人所談的那種倒黴事:

“愛情王國遍地充斥著悲劇故事……”

我心中暗道:這類意外事,惟有聰明人才能不幸遇到。

“親愛的阿爾封斯先生,科利尤爾酒您肯定是喝多了,”我對他說道,“我當時就先提醒過您。”

“嗯,也許吧。說起來,事情相當可怕。”他話語說不連貫,我覺得他是完全喝醉了。“我那枚戒指,您很清楚吧?”他沉默片刻,又接著說道。

“怎麼,讓人偷走啦?”“沒有。”“這麼說,您把它取回來了?”

“沒有……我……這個邪門的維納斯,我從她手指上硬是取不下來了。”

“哦!那您用的勁兒還不夠足吧。”

“哪裏呀……誰料這個維納斯……手指頭卻收緊了。”

他一臉驚愕,注視著我,身子靠著窗子的長插銷,以防跌倒。

“亂說什麼!”我對他說道。“您準是把戒指戴得太靠裏了。等明天,您用鉗子就能拔下來;不過得當心,別損壞雕像。”

“跟您說了,不管用。維納斯的手指彎回去了,手攥起了拳頭,您聽懂了嗎?……看來她成了我妻子,既然我把戒指給了她……她當然不肯還給我了。”

我猛然打個寒噤,頓時驚起一身雞皮疙瘩。接著,隻聽他歎了口氣,一股難聞的酒臭撲鼻而來,又完全打消了我內心的驚恐。

這個可憐蟲,怕是酩酊大醉了,我心中暗道。“先生,您是考古學家,”新郎可憐兮兮地又說道,“這類雕像您很了解……會不會有什麼彈簧,有什麼鬼機關之類的,我可一點兒也不懂……還是您去看看,好嗎?”

“好哇,”我說道,“您跟我來。”“不行,您最好還是一個人去。”我走出客廳。

用晚餐這陣工夫,天氣驟變,雨開始下大了。我正想去要一把雨傘,忽一轉念,又停住了,心中不禁暗想:“僅僅為了一個醉漢的幾句胡話,我就冒雨跑去察看,豈不成了個大傻瓜!沒準兒他是在有意捉弄我,好給那些厚道的外省人落下笑柄,至少,也會把我淋成落湯雞,得一場重感冒。”

我站在門口,望了一眼往下流淌雨水的銅像,沒有再回客廳,索性上樓回房間睡覺;可是,我躺在床上,久久難以入眠。白天發生的各種場麵,又在我的腦海一一浮現。我想到那位少女,多麼美麗而純潔,竟落到一個粗暴的醉鬼掌中。我心中不禁感慨,講求門第的婚姻,多麼令人憎惡啊!一位披著三色綬帶的鄉長、一位披著襟帶的本堂神甫,就這樣把世上一位最純真的少女獻給了彌諾陶洛斯!在這個兩情相許的戀人願以生命換取的吉日良辰裏,兩個並不相愛的人,相互間又有什麼體己話可說呢?一位女子,一旦看到一個男人粗魯的樣子,還能夠對他產生愛的激情嗎?新婚之夜的印象(不管是好是壞)是最難抹掉的,我敢斷言,這個阿爾封斯先生將來為妻子所恨,也是咎由自取……我的內心獨白在此大部分略去,而正在我心裏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隻聽見樓裏人來人往和開門關門的聲音,以及馬車啟動的聲響;接下去,又似乎聽見好幾個女人上樓的輕微腳步,到了樓上便朝與我房間相反的另一端走去。我想,那也許是護送新娘入洞房。過了一會兒,那些人又下樓去了。德·佩爾奧拉德夫人的房門關上了。我又不禁思忖,可憐的姑娘肯定心慌意亂,局促不安啦!我心事重重,在床上輾轉難眠。一個單身漢,在辦喜事的人家裏,總是在扮演一個傻瓜的角色。

樓裏寂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樓梯上又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踏得木樓板吱咯吱咯響。

“十足的粗漢子!”我高聲說道,“我敢打賭,他非跌在樓梯上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