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山東胡子住進嚴家草棚,嚴杏書飯端到他手裏,洗腳水送到他床前,鋪床疊被,問寒問暖,貼心得跟一家人一般。而且,一照麵便紅霞滿麵,一搭腔就嬌聲滴滴。山東胡子漸漸動心了:難怪都說江南出美女呢,他媽的!跟這個一比,俺老家那個婆娘算啥麼,一隻脫了毛的老母雞!自然也有進諫的,把嚴家的前前後後來龍去脈給他介紹一番,可山東胡子已經聽不進去了。同誌!他反過來告誡進諫的人,不要憑個人感情用事嘛。土改政策是黨中央確定的,一切要用事實說話,前三年後三年……他是隊長,他這麼一說,誰還敢翹舌?
妹子成了土改工作隊隊長的意中人,嚴家駒也就時來運轉,順竿兒扶搖直上。
村裏開土改動員大會,山東胡子親自寫標語。從小沒進過學堂門,隻在部隊掃過盲,握支毛筆比打槍放炮還費勁,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描了一幅,自己看了也覺汗顏,撕了。媽的,鬧這玩意兒真他媽的有勁沒處使,早知道俺還不如上山呢還是下海剿匪去比這痛快!嚴家駒湊上來,說,隊長,讓我試試?山東胡子正盼著救星來:中!俺對這玩意兒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俺聽你妹子好像說起過,你他媽的還是個中學生呢是吧?嚴家駒一邊謙讓一邊早已提起毛筆,七繞八彎,一筆就寫好了一條標語,挺漂亮的行書。山東胡子不懂書法,可橫看豎看順眼。你他媽真是一筆好字,俺老家泰山頂上皇帝老子寫的碑文也就那個屌樣,哈哈哈!
嚴家駒不久就當上了村裏文書。
山東胡子看中的第二個窮人是阿翠。阿翠當過童養媳;阿翠當過丫環。阿翠有一肚子的苦水。山東胡子就動員她在大會上憶苦思甜。阿翠就講當童養媳的苦,阿翠就把在嚴家當丫環時所受的罪傾訴出來。還沒講完,山東胡子就把她叫下台。
阿翠同誌!你怎麼講著講著豁了邊啦?我講的可是句句真話。俺沒說你胡編亂造嘛。俺是說你要掌握政策。政策你懂嗎?前三年,後三年,這是分界線!還有,譬如直接參與剝削還是沒直接參與剝削又是個杠杠……嘿嘿,不過你也不要泄氣,革命嘛,邊學邊幹,俺也犯過錯誤的。仗打到俺老家了,俺偷偷把個仇人殺了,是個富農。可那陣子老區搞土改,還保護富農經濟呢。你說複雜不複雜?他媽的把我從連長一下子降到班長。所以俺說你頭腦不要太簡單。哦對了,區上馬上要辦個幹部培訓班,你也去。我?對,就你。你苦大仇深,黨就是要培養像你這樣的人。學習一個階段後,你就把政策吃透啦,就不會犯糊塗啦。
不久,阿翠被送區上學習去了。村裏還去了一個人,竟是嚴家駒。三個月的學習時間中,盡管嚴家駒對她百般殷勤,她隻是冷漠相待。她對他太了解了。可是學習結束那天,她被山東胡子和他的新婚妻子嚴杏書請去了,嚴家駒自然也在。
阿翠同誌,俺請你來怎麼還扭扭捏捏的,哈哈!你呀,回去可就是婦女幹部囉,這樣老封建咋工作啊?哈哈。噢,是見俺當區長了,怕?嘿嘿嘿,俺們共產黨裏頭隻有分工不同沒有職務高低之分嘛,你怕麼?俺們革命部隊裏早就有句話,叫做官教兵兵教官,官兵親如一家人。一家人還講麼客氣?哦對了,今天請你和家駒同誌來,一是祝賀你倆學習圓滿結束;第二嘛,你們馬上就要回了,祝願你倆並肩作戰,同甘共苦,不辜負黨的培養黨的關懷。來,大家幹杯!
阿翠覺得話外有話,音外有音,遲遲不敢舉杯。
阿翠同誌!山東胡子笑了。你和家駒的入黨問題馬上就會研究的。很好嘛,進步很快呀。所以俺希望你們倆都要主動接受黨的考驗。俺們區上的意見嘛,家駒回去就擔任村長職務,你就當婦女主任。所以從革命工作出發嘛,啊哈哈,你們不但要在工作上相互支持,而且要在生活方麵相互照應。所以嘛,俺就以組織的名義……
阿翠像一隻可憐的小鳥,隨便就讓人捉進了樊籠。
老人不由得挖了那個屍首一眼。你呀,一個阿木林!給你一個好女人,不要,到死還是個童子囝,花胡子小弟弟,比我祥發都不如!不如。老人想到這裏,眼睛裏就冒出火花,美得暈暈乎乎地,突然,嘭的一聲,那小船吃草了,一頭撞在河岸上。
老人一抬頭,前麵黑糊糊的一坨。這是大隊原來的磚窯。
老人記得,那年霜降才過幾天,天擦黑,一陣慘長的呼救聲壓過濤聲。他透過蟹棚草壁的縫隙看見,一隻小船被迎麵開來的汽船掀翻了。作孽!他連忙躥出蟹棚。遲了,一個人已先他跳進了河裏。他看得真切,是恒扣,小三子。一忽兒,他托著阿翠向岸邊遊來。阿翠還在夢囈似的呼救。他鬆了口氣。他猜測阿翠又是去公社開會了。他經常看見她搖著小船去開會。多險啊,他暗暗慶幸。
他還記得,不知怎的,那天夜裏捉的蟹最多,一輩子還沒遇到過第二次。簡直是成團成團往竹籬子上爬。成團成團。
阿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磚窯的門洞裏,就四處張望。爐火照亮了周圍的一切。他正打著跪,驚惶失措地看著她。一見她睜開眼,他連忙轉過身去。她逐漸明白了剛才發生的這一切。
船我給撈上來了,就拴在河灘上。想把你送回家去,又怕……這樣吧,我上窯頂去看看,你換一換衣裳,烘烘幹。
她目送他走出窯門後,回首環顧。她睡的褥子下鋪著稻草。因為全身濕透了,褥子上留下了一攤水跡。爐門口已支起了一根鐵捅條。她猜想是他為她烘衣服支的。她忽然想到,他自己也渾身濕透了,怎麼經得起外麵的西北風呢!她起身走出窯門,卻發現他就蹲在窯門外避風處吸煙。煙頭上的火星,一暗一亮的。
恒扣!
你……!
你也濕透了,還不進來烤烤?快!
我……我不冷。今天本來是阿根雲的班,他打麻將去了,讓我替他。他急急巴巴地,不知所雲。
噢,他們一個個都溜了,就欺負你,留下你一個人燒窯,真是的!明天我一定要跟你們隊長說的,扣他們工分。她邊說邊出了窯門,推他進去。
別,別……我沒事,你先烤你的衣裳。我原想回去給你找幾件衣裳,可又怕……
阿翠鼻子發酸。
恒扣,她和藹地勸說,快進來暖暖身子。
不不,你烘烘衣裳,火旺,一歇歇就幹了。
不,我不準你再出去了。要傷風的。我換我的衣裳你背過身就是了嘛。
這……我去窯頂看看水。
恒扣!
他站住,像一截木樁。
她冷,冷得牙齒打架。顧不得啥忌諱了,她想,就利索地脫下濕衣裳,然後鑽進被子裏。然後,她讓他幫她把濕衣裳搭到捅條上去。他卻紋絲不動。
恒扣,你聽見沒有?叫你幫我把衣裳搭捅條上烘烘。
他帶著哭腔:阿翠,你就讓我出去吧!
她全身的熱血在湧漲。全身的每一根神經也在震顫。但她竭力按捺住自己。
恒扣,你為啥見我總躲躲閃閃的?
我……我……
她默然。是的,自從那夜他把她拒之門外後,十年了,整整十年,這還是他們倆第一次麵對麵講話。可是,能怪他嗎?她想,她應該趁今天這個機會把該講的話都給他講了。她一直心裏堵得慌。
恒扣,你以為我願意嫁給那個人?當初,我從老家回來,找你,你為什麼把我擋在門外?為什麼呀!
……
你是嫌我嫁過人了?
不,不不。
是的,是嫌我嫁過人了,還死了,不吉利。可你不知道的,那個癆病鬼比我要小四歲,就一直躺在床上,我跟他從來沒……那個……
不是的不是的!我……你應該明白的,那個時候我阿爸就被管製了,我怎麼可以……
阿翠瞪直了眼睛。終於,深埋在她心靈深處的愛,像一股激蕩不羈的波流,奔湧而出。她驀地衝出被窩,張開赤裸的臂膀,瘋了似的向他撲去,同時嚶嚶地哭泣起來。
阿翠你——!
她啥話沒說,緊緊地摟住他濕漉漉的身體,向自己身上貼。她親他,發出咂咂的聲響。她散亂的濕發撩得他渾身發癢。他酥了,化了,隨著她下墜的重心,與她一起滾倒在地。
轟——!他一驚。雖然他很快發現那是爐灰掉落到爐底的聲響,但他還是按捺不住劇跳的心扉。他奮力扳開她死死緊摟著他的雙手,逃了。
祥發看見他丟了魂似的一路狂奔。先是向西,跑到河邊,就地轉了幾個圈,才又向東跑,一跟鬥栽倒在壟溝裏。祥發怕出事,跟了過去,他卻不見了。溝水裏浮著一隻布鞋,是他的。他是沿著壟溝趟水走了。
祥發老人納悶。多傻的一個孱頭!不管咋講,就算是報複一下姓嚴的,你也應該順了阿翠的。
老人歎息。唉!人這東西就怪。那天夜裏阿翠算是送上門來的,而且嚴家駒當了公社書記,就不在家,天不知地不知全埭全世界就我祥發一個人曉得,他還不幹!
可是,過去多少年了,都老五十的人了,哎,他倒發開瘋了,想去幹那種事!這可就是人們常說的鬼迷心竅不是?是的,一定是碰上魘鬼了,鬼勾魂……
老人嚇了一跳。河灘上發出一連串嗒嗒嗒的聲響。阿花也聽見了,豎起耳朵發出“嗚嗚”的聲音。接著是“嘎兒、嘎兒”的聲音。是蛇盤田雞!老人心裏一鬆。剛才一定是那蛇追趕田雞的聲音。現在,那田雞讓蛇盤住了,在掙紮,在求救。他收起櫓,順手掂起竹篙,向那發出聲響的地方杵。一下;兩下;三下。草叢裏先是一陣騷動。接著是田雞拚命的跳躍聲。最後,他發現水麵上有一道模模糊糊的浪紋。他舉起篙,可那蛇卻不見了。
老人感慨萬千:人世間跟那蟲獸世界又有啥兩樣麼?都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是的,都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老人歎息。同時,他的耳邊便響起了震耳欲聾亂七八糟的鑼鼓聲。
抄家嘛,自古以來,都是最不幸最不幸的事體,可不知是誰發明的,抄家還專門安排鑼鼓助威。這在灘簧裏農民書的也是從來沒聽說過的,滿門抄斬,也沒聽說還敲鑼打鼓的呀。沒有。老人想,這也算是文化大革命的一大發明麼?
那天葛大慘喲!幾十個赤衛隊紅袖章一擁而上,讓葛大坐土飛機。後來又叫他跪碎磚,光腳饅頭,腳彎裏還擺根木棍,兩麵站人,十幾個人呢。不過也怪葛大自己。解放都快二十年了嘛,還把那麼些舊鈔票藏著做啥!別人家早就讓小囝疊紙飛機紙船玩掉了,他還不舍得。他呀,心貪!平時給隊裏糶穀軋米嘛,老把褲腳管挽寬寬的,回家落下兩腳管穀也高興的!我其實都看見的,就是不能說,說了還了得!唉,所以說,貪心不足,性命一條。應了。
不過嚴家駒這個田雞骨頭也太狠太毒了。葛大都讓逼死了嘛,你還把恒扣咬住不放做啥?本來那夥赤衛隊都是些奶臭沒幹的小青年,人一死都嚇跑了,這事就算完啦,你這殺千刀又出來挑唆說啥這是變天賬呀,這是階級鬥爭新動向呀。他心裏恨恒扣呀,他肯定曉得阿翠心裏有恒扣的,所以就想拔掉這根肉中刺眼中釘。其實恒扣有啥罪麼,從小到老吃苦頭,送到嘴邊的肉都不敢嚐一嚐,他懂啥變天不變天?你借他幾個膽他都不敢。好,你嚴家駒幾句話,幾個小年輕的就把恒扣五花大綁捆到大隊部。那一夜恒扣苦喲,先是水漫金山,再就是夾棍,最後吊梁山上,頭頸上還掛一糞桶糞。這還不算,後來又是隔離審查又是什麼的,硬把他送去吃了兩年冤枉官司,還把葛大那頂富農分子帽子也給他戴上了。這,這……後來說是平反了,都是“四人幫”作的孽,可平反又頂隻卵,人家一輩子光棍了,你能給人家把光棍也平反了?你看人家嚴家駒,放出來沒多長時間,就成了大老板,榮華富貴,天倫之樂,啥都不缺。你恒扣平反了頂啥用?如今帽子全摘了,不平反又能把你咋的?
田雞!又是田雞!老人便又想起了那個早晨。在阿翠家的棉花田裏。
田雞這些死鬼也怪,躲在棉花地溝裏,兩隻眼睛瞪得像電燈泡,一動不動。是等蟲哩。可你們曉得我祥發戳田雞有多厲害嗎?祥發記得,他正要舉起鐵叉向那隻足有半斤重的呆頭呆腦的青皮田雞戳去時,忽然聽得壟溝上腳步響。他屏住了呼吸。這倒不是怕,是不好意思。過去,解放初期,還有在生產隊的時候,捉田雞算是犯法的,算是破壞農業生產。阿桂林那個屈死就犯在這上頭。先是殺牛,以為是自家的牛,老了,殺就殺了,咳,人家搞合作化呢,你私自宰殺耕牛,這不是與農業合作化運動作對麼?這還了得!一繩子捆進了鄉裏,教打的!這個屈死,人家是吃一截長一智,他卻就是不長記性,後來又去捉田雞賣,把命都搭進去了。不過現在到底好多了,雖然也不讓捉,可也沒人管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了。不過,捉殺益蟲總不光彩嘛,讓人見了多不好。可是,可是田雞肉就是鮮,老了,嘴饞,嚐個鮮罷了,我又不賣的。
透過密密匝匝的棉花葉,他看見恒扣披著塑料雨衣扛著把鐵搭從身邊走過。他納悶:他恒扣自己那一畝半責任地在東浜兜,到這裏來做啥?他聽見鐵搭刨泥的聲音。接著,是汩汩的流水聲。一歇歇,一股清流沿著水溝流到腳下,涼噝噝的。他是在給阿翠家的棉田放水!老人這才明白。
老人正準備鑽出棉田與他打招呼,驀地聽得阿花嗚、嗚的叫聲,又連忙蹲了下去。那狗凶,弄不好一家夥躥出來,一口叼掉你身上兩塊肉。老人有點害怕了。
他潛伏著,屏息靜氣,隻盼著恒扣快快離去。可是,他聽得恒扣劃了根火柴——他吸煙呢。接著是一陣水聲叮咚——是一長泡尿。不過那尿還沒撒完呢,半中間就煞住了。老人正在猜疑,就又聽得一串腳步聲自遠而近過來。不太重,是女人的。是阿翠!
是你!是阿翠的聲音。
這田再不放水棉鈴可就放不開啦。
可是怎麼能讓你……
我就那一畝半地,閑著也就閑著。
可是……
你忙,一大家子的事。他又進去了。阿花,別胡鬧!
你還沒吃早飯吧?要不——
你忙你的去。我這就回去吃。等一歇我再過來,放夠了水,我再把缺口填上,又不是啥吃力活嘛。
你總是……我心裏都知道的。上一次落大雨,也是你開的口……
老人想到這裏,不由得氣上心頭,就對著那屍首罵了起來:所以我說你恒扣呀,屈死鬼一個!那兩年你幫人家了多少忙?可等你死了連個影子都不見!阿木林!所以我說呀,什麼好有好報,惡有惡報,呸!都是騙人的!
嗚——汪,汪汪!阿花突然發出警報。祥發老人愣過神來,抬頭——港口到了。快了,一出港就是黃浦江了。
黃浦江在這裏向東西兩個方向伸延。向西,河麵越來越窄,那年阿翠就是由他搖著船向那個方向送走的。往東,船走兩潮水,就是大海了。千裏黃河歸大海。滾滾長江東流水。老人記得,唱灘簧說農民書的常常是這麼唱這麼說的。可是黃浦江的水怎麼就一天兩來回,一歇歇漲潮一歇歇落潮呢?這世界!所以也就別說人了,你能弄得明白!老人笑著搖頭。
不遠處,港口不時有漁火飛掠而過,快得像箭,都是自東而西。老人這才覺著手中的櫓沉甸甸的。月過江,潮進港。已經漲潮了!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可不,一輪皓月遙掛中天,滿世界一片亮堂。多好的月亮啊!八月十五月亮圓!可人呢?老人不禁長籲一聲。
船身突然晃動了幾下。老人發現,阿花已跳上了岸。他正在猜疑,隻見它嗅著嗅著跑到了灘頭。細瞅瞅,灘頭有一團亮光,紅嫣嫣的。他加快速度搖去。
是一堆火灰。才燒的,尚有火星亮著。是幾件燒成灰的衣裳。一雙新布鞋的鞋幫燒光了,一雙新新的鞋底還在。還有一個空酒瓶和四隻月餅。這是誰祭的?祭給誰?老人停住船,上岸,蹲在一旁默想。又隨手揀了根枯樹枝,將沒化盡的衣角鞋底撥到火堆裏,再捅鬆灰堆。
倏忽間,阿花像見了鬼似的拚命去撲他手中的樹枝。老人詫異。你呀阿花,撞見鬼了?阿花沒理會他,伸出前爪去扒那灰堆,灰堆裏的火星燙得它嗚嗚地叫,卻仍不罷休。
忽然,它從灰堆裏扒出了一件亮晶晶的東西。老人定睛一看,是副銅項圈!
老人的記憶一下子跳到了幾十年前。
祥發老人發現,自己的眼睛裏又潮又濕。
祥發老人捧起那項圈,鄭重其事地放到死者心口上,說:恒扣啊,小三子,你福氣呀!你總該閉眼了吧?說著,伸手去捋死者的眼皮。死者順從地闔上了眼睛。
這時候,老人意識到,自己的耳目根本就沒聾也沒花。
(選自《南笛北弦》,獲寧夏第六屆文藝評獎三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