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高的樹枝主幹上,站著三個手腕纏著白綾的修士,正十分警惕的望著樹下。
樹下兩位修士長相相似,都身著儒袍。其中一人頭上包著儒家方巾,捧著塊平滑木板,手中拿著一支大筆。一臉雲淡風輕的望著樹上。
儒生忽的抬筆,筆為玉管銀絲所鑄。筆上墨帶玄光,看起來大是不凡的樣子。
隻見他一手行楷寫得漂亮,每一筆下去都是入木三分。手中木板浸染墨汁後,上麵赫然寫著‘與朋友交,言而有信’八字。
儒生將墨跡吹幹,方才朗朗道:“儒家經典有記載‘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黃兄與我們一同進入青牧穀,到了此刻也勉強算是朋友了。
不過黃兄敢在朋友背後捅刀子,活著也真是沒臉沒皮的了。要知道‘人無信不立’,黃兄今後還怎麼在宗門裏混?”
“哈哈,你們這些儒道之人,就喜歡強詞奪理。我不就在你驅趕樹妖之時,借機拿了幾隻‘羽翼駝蛇卵’麼。
既沒拐你婆姨,又沒搶你妹子,用得著這般斤斤計較嗎?何況我們這邊也折了不少人手啊。”樹上黃修士答道,說話間扯動額頭傷疤,顯得頗為猙獰。
“哦,黃兄,你也知道羽翼駝蛇卵,那想必也知道這些蛇卵中,有幾種擁有一個特殊的名字吧。”儒生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
“什麼名字?老哥我自從拜入血黥門修仙以來,一心悟道,遠離俗世,早就是孤陋寡聞之人。
你們儒修取過哪些彎彎繞繞的怪名字,我怎麼知道?”黃修士語速極快,扯動眉上傷疤一抖一抖的。
“羽翼駝蛇卵,大多殼上光滑。可有的殼上有凸起,這種卵稱為‘連城卵’。
卵殼上有一個凸起生成,出生即是一級妖獸。如有兩個凸起,一出生便是二級妖獸,真正的價值連城之物。”儒生漫不經心道:“黃兄,你手上拿著的有幾個凸起啊?”
黃修士表麵上不動聲色,手上早已摸索著袋中卵殼。兩隻卵殼都沒有異常,但有隻小卵上卻有兩個凸起。
他按捺住心中激動,對著樹下修士說道:“衛登科,我手上的蛋蛋,可是白白嫩嫩,光滑無比,可不是你們所說的連城卵。”
儒生衛登科對身旁之人說道:“二弟,這些人真是給臉不要臉。三個血黥門的修士,能幹掉嗎?”
“大哥看著便是!他們沒必要活著了。”這名書生打扮的小哥,甕聲甕氣的說道。眼神冷漠之極的盯著樹上修士。
黃修士恨恨道:“衛及第,不要大放闕詞。別跟你哥似的裝模作樣,那可是要遭雷劈的。”
衛登科輕笑著搖搖頭,將木板遞給衛及第,就側臥在草地上,慵懶的觀望著樹上修士,像是在打量死屍一般。
衛及第冷酷的接過木板,手上玄光閃爍,木板上登時浮現一層黑光。
樹林中,冼白白兩人不敢稍動。隱遁符雖然能隱蔽身形,但修士鬥法,靈波激蕩,隻要有個風吹草動,就會被人發現。
冼白白隻好蹲在地上,好奇的觀望新世界的第一場熱鬧。
隻見木板上‘與朋友交,言而有信’八個字,正在不停的顫動,似要掙紮著從木板上蹦出。
衛及第手上一揮,木板筆直飛向樹上修士。
黃修士雖見木板來勢古怪,心中大是疑惑,可在冷冷一笑間,身上一副血光藤甲成形。
血光旋轉中,藤甲詭異膨脹,緊緊護住黃修士各處部位。有如凡間戰甲,威風凜凜。
血黥門專研罪人道,此為‘藤刑戰甲’。
黃修士為人心高氣傲,自入修門起,就發誓要做那人上人,淩駕於天地之上。自小便苦苦磨練自己。
雖隻是通竅境修為,卻為獲得這副戰甲,專門在門中苦修之地‘罪血池’中修行。
以汙穢血毒淬煉肉身,忍耐著常人難以忍受的苦痛,方才獲得修行秘術的基本體質。
而後花費大量靈石,購買門宗在凡間重獄之中,養得的‘殺罰惡藤’。終於在一年前,靠著在門宗積累的功勞,換得血黥門金丹長老‘三鞭之刑’。
在疼得死去活來,痛苦煎熬中,苦練秘術,方才修得這套護體刑甲。這也是他,此次前來青牧穀的最大依仗。
黃修士有藤刑戰甲護身,不由高昂著頭,臉上滿是自信之色。在他身旁的兩位師弟,也紛紛展開護體之法,身上浮起一層血色玄光,不過與藤刑戰甲相去甚遠。
木板去勢雖緩,看似無害,但黃修士從不喜歡被動。朝兩位師弟暗示一眼。
兩位師弟立時點頭。腳下玄光頓起,從樹上一躍而下,瞬時避過木板,猛朝樹下書生殺去。
黃修士卻是如鷹隼般,緊緊盯住躺在草地上的衛登科。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三人動手之時。衛及第低喝一聲‘爆’。
在空中緩緩飛馳的木板,突兀一頓。板上所有字眼轟然爆出,化做三份字體,分別朝血黥門修士攻去。
其中兩字正朝黃修士追來。
黃修士猝不及防,眼見‘信’、‘交’二字激射而至,不由暗罵一聲,身上‘藤刑戰甲’血光暴漲,同時手中握緊一張符篆以備不測。
字眼來勢極快,頃刻間攻至眼前。黃修士一接觸到字眼,瞳孔驟然增大。
每一個字眼竟然如山巒般沉重,字字帶著一絲浩然正氣,正好壓製著血甲汙穢之力。
隻是一小會兒,藤刑戰甲就在字眼鑽摩的茲茲聲中,出現道道裂紋。
樹旁不遠,冼白白額頭上冷汗涔涔的。原來另兩名血黥門修士在字眼追擊下,竟然往冼白白方向逃來。
兩名修士還在空中,就被字眼壓製,連慘叫都沒發出,就被碾作兩灘肉泥。
修士的殘碎血肉,正好在冼白白的眼前,灑落一地。
“嘶!這場景怎麼比美國僵屍片還恐怖。”冼白白擦擦冷汗,與金不換小心的往後縮了縮。
黃修士瞥見地上血肉模糊一片,頓感心緒不寧,身上血色玄光也變得不穩。
就在此時,兩個字眼竟然再起變化,於空中合二為一,帶著極大的威勢,以更強的力量衝撞戰甲。
黃修士嘴角一抖,咬咬牙,口中輕呼咒語,捏碎符篆。
一聲箏鳴從黃修士身上陡然奏響,五彩光芒閃爍不定,一道護身法罩激起。
五彩靈動,密布在法罩周圍,穩穩抵擋住字眼攻勢。
衛及第見此施法不停,卻從腰間山河錦繡囊中,取出一隻墨瓶。
墨瓶打開間,一股墨香飄出,濃鬱之中更藏著幾分正氣。
冷酷書生將墨瓶倒置,猛然潑出。嘴唇微張,噴出一股儒修也很難修成的浩然之氣。隨後修元激蕩,引導著墨水於空中不斷變化。
冷酷書生動作幹脆利落,一氣嗬成。一幅潑墨畫以虛空為紙,轉瞬凝念成形。
隻見水墨潑灑間,氣勢豪放,蘊含道道靈銳。
護身法罩前的字眼,也隨之一振。字畫相隨,巨力凝做一點,再攻法罩。
隻聽得法罩上箏鳴又響。
宮、商、角、徵、羽。樂聲五音相繼而起。
一音奏響,一色光滅,當五色光滅時,法罩堪堪頂住字畫連擊。而後僅是堅持了片刻,便又如氣泡破碎般,驟然消失。
黃修士見狀暗自叫苦。而身上的血光也是堅持不住,藤刑戰甲重新還原成三根血藤。藤蔓交錯間,斷痕無數。
惡藤幾乎被毀,黃修士來不及可惜,眼中隻剩下滿滿惶恐。
衛登科卻坐起身來,喃喃道:“五音七弦符,還是金丹境的修士,才能製作的高階符篆。我得重新估量黃兄的家當了。”
黃修士苦笑著搖頭說道:“無非是門宗長老見我人還不錯,起了愛才之心,才送的此物罷了。”
“早就聽說‘血黥門’與‘天音門’有些瓜葛不清,據說你們的大師兄,就是兩門搞出的孽種。哈哈……背後不議他人是非,我也懶得再提,不過……”衛登科打個哈哈,繼而故作高深。
“我自理會得。”黃修士聽得麵色陰沉,但也不是愚笨之人,立時從腰間取出一隻靈獸袋,拋向儒生。
衛登科滿意的看著袋裏的連城卵,但仍是冷笑道:“你讓我兄弟二人如此大動幹戈,難道不留下點東西嗎?”
黃修士眼角一陣抽搐,此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立即將乾坤袖取下,放在路旁,緩緩向後退去。
卻聽衛登科淡淡道:“不夠!”
“你真當老子是嚇大的嗎?想要殺我,先要讓你掉層皮。”黃修士飽含怒氣的說道,可當他轉過頭來,麵上卻盡是一片恐懼。
衛登科所執大筆之上,再無絲毫黑墨,隻見朱紅一點,懸於黃修士身前。
黃修士戰戰兢兢的說道:“嶽峙凝符筆!原來你們不是‘集賢書院’的儒修,怪不得會冒出一對兄弟,原來你們是……”
紅光驟然一閃,黃修士話還沒說完,就已斷氣倒下。眼睛半闔,顯然死不瞑目。
衛登科冷冷一笑,催促著同胞兄弟重新啟程。
當兩人走遠後。
金不換臉色慘白,喃喃道:“師兄,糟糕!那支筆有些不對勁,那兩人應該不是‘七竅八麵山’的人,定是從外地來的。”
冼白白此時融合了大部分的記憶,已經知道了大概。
原來七竅八麵山,一共有十五座山頭,每一座山頭都有一個宗門,十五宗共用一條靈脈。
這次十五宗聯合試練,隻是要挑出部分優秀弟子,去靈脈中最濃鬱的所在修行罷了。
這就像在自己的世界中,幾所高校進行科技競賽,優勝學校能獲得榮譽,參賽者能獲得不菲的獎金一樣。哪會引來這等打打殺殺的事,又是偷襲,又是截殺的。
“這裏果然危機重重。”冼白白穩定心神,摟著金不換的肩膀問道:“師弟,你給我說清楚,咱們師尊到底給了你幾張隱遁符。要是沒有了,我也好提前做準備。”
“沒了。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師尊有多摳門,怎麼肯把珍惜的符篆多給我們。咱們還是趕快找到師妹的好,有她在就好辦了。”金不換也是一歎,隨即低著頭又行動起來。
“師妹?”冼白白腦中迷迷糊糊的,實在是想不起那位師妹的長相。不過記得師妹是師尊唯一的女兒,但她並非出自‘天江入海閣’,而是在七竅八麵山中的另一個宗門‘枯木門’中修行。
金不換似乎極其畏懼身後的青牛,再次啟程後,跑得飛快。冼白白緊跟其後,不一會兩人就跑到密林內部了。卻在此時,兩人身體在一陣虛虛實實中,重新顯形出來。
“糟糕,師尊給的是劣質符篆!”金不換愁眉苦臉的說道,轉眼就捶胸頓足,不停哀歎道:“師尊啊,徒兒遲早要被你的摳門害死。靈器給低檔的也就算了,怎麼符篆也給劣質的。你是把徒兒往坑裏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