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結束了這笨拙的親吻之後,顫抖著的唇瓣終於離開了他的,而他隻是低頭看著我,似乎還很平靜,可是當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卻幾乎是支離破碎——
“鳶青……”
叫完我的名字,他的手已經緊緊的將我擁入懷中,那帶著血腥味的唇重新壓了下來,帶著不再忍耐的蠻橫用力的齧咬著我的唇瓣,急促的呼吸把心跳都打亂了,兩個人都是氣喘籲籲的,卻好像不知道應該幹什麼,我被他逼得幾乎連呼吸都無法繼續,卻還是用力的摟著他的脖子,不斷回應著他的熱情。
縈繞在身邊的花瓣就這麼一直蹁躚飛舞著,似乎永遠都沒有盡頭,但我知道,他們終究會慢慢的零落,跌入泥土當中,化作春泥護花。
亦宸,若我們的愛,也一定要有一個盡頭,那麼我會一直愛著你,到此生終了。
飛花瀲灩,一年隻有一次,可是那種快樂,他卻每天都可以給我。接下來的每一天,他都陪著我,時間仿佛倒退了回去,回到了我們第一次來洛陽的時候。
他每天都陪著我,聽戲,逛夜市,觀賞美景。
他會坐在茶樓上,看著戲台上一出出悲歡離合,熟練的背出那些詞句蘊香的戲文;洛陽的燈會天下聞名,他會一直牽著我的手,在那恍若銀河的布滿彩燈的長街上慢慢的走,他可以輕而易舉的猜出上麵讓人費解的謎題,也能準確的用弓箭射中不停轉動的箭靶的靶心,為我贏來一朵精美的絹花;他還會在夜裏環抱著我站在門廊上,看著洛陽城深邃漆黑的夜空中綻放出的朵朵燦爛煙花。
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將心中隱隱的疑慮全都拋諸腦後,我的心本來就不大,隻能傾倒掉一切,才能盛得下他給我的那麼多幸福。
等到所有的煙花都燦爛過去,繁華盛盡的夜空也漸漸趨於平靜的時候,這個環抱著我的男人在我耳邊輕輕的說道:“鳶青。”
“嗯?”
“你明天,和季漢陽一起走。”
“……”
終於,還是——
其實在我沉浸在幸福的時候,我也並不是對外界發生的事完全不知曉。桑叔已經從吞龍峽退兵了,南北匈奴南下用兵計劃遭到了阻隔,長安屠殺的血腥氣也飄到了洛陽,雙方的對峙更顯得刀鋒劍利,不逞相讓,和談遙遙無期,而大戰即將來臨。
我輕輕的低下了頭,看著他環在我腰間的那雙手,輕輕的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指頭,低聲道:“不能陪著你嗎?”
“你知道的。”
他的聲音很溫柔,好像什麼都可以妥協,但我知道,是一定不會妥協,“再過一段時間,你的肚子就要出形了,洛陽城不是個安胎的好地方。已經到了深秋,他們現在不動手,這個冬天就不會動手,但是等到春天,草都長好了,匈奴人一定會出兵,楚亦君就等著他們。那個時候,正是你的產期,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可是,我可以等到春天的時候,再走啊。”
“千裏迢迢,長途跋涉,我不能讓你挺著大肚子再走那麼遠的路。”
我不說話了,他分明已經全都打算好,也許在看飛花瀲灩的那天,他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妥帖,他陪著我這些日子,給我最幸福的時光,就是讓我在離開他的時候,他不在身邊的日子,也可以慢慢的回味這些記憶。
可是沉默了一會兒,我突然又回頭:“你要讓我去哪兒?”
他沉默了一下,淡淡的道:“雲州。”
我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竟然是,雲州嗎?
我離開他的日子是一個煙雨朦朧的上午,一分秋雨一分涼,當我披著厚重的風氅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時候,迎麵的一陣帶著雨氣的風讓我整個人都微微瑟縮了一下,而他立刻站到我的麵前,似乎是在用他壯碩的身體為我遮擋住風雨。
衣袂飛揚,抽打在我的身上,卻也不覺得痛,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清清楚楚的感覺到旁邊有一雙靜默的眼睛,形狀秀麗風情萬種,隻是看著我的時候帶著比秋雨更甚的涼意。
他撐著傘,一直帶著我走出了這個園子,走到了馬車旁,季漢陽已經帶著人在那裏等候著,一見到我們,都紛紛下馬跪拜:“拜見太子,拜見夫人。”
他沒有說話,隻是輕輕一揮袖讓那些人都站起來,然後又轉身向著我。
“上車吧。”
我點頭,被他輕握著指尖慢慢的引向馬車,可是走到馬車頭的時候,我還是頓住了腳,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亦宸……”
“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其實,沒有了,昨夜,我們分別前的最後一個夜晚,我在他的懷裏似乎已經說了很多,但到底說了些什麼,我不記得,也許他也記不清了,或者我們根本什麼都沒有說,從頭到尾,都隻是用無盡的吻來訴說著別時不舍依依之情。
他從來不肯讓我受傷,即使在昨夜,他也是那麼的溫柔,好像要提前用盡這一生所有的溫柔,即使我淚流不止,將他的肩上那一處舊傷齧咬得傷痕累累,他也沒有放肆過,而是不斷的伏在我耳邊,輕輕的喚著我的名字,不停的叫,不停的叫,似乎要叫到時間的盡頭。
我抬頭看著他,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上了馬車,等到簾子落下,我坐定在窗邊撩起窗簾的時候,他就站在外麵,用一種似乎是微笑的表情看著我,伸手輕輕的撫了一下我的臉頰,也什麼都沒有說,隻揮了揮手。
馬車,終於開動了,我看著他的身影在漸漸的向後移,急忙伸出頭去趴在窗上,看著馬車將他頎長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拋在後麵,慢慢的變小,變模糊,當我走到長街的盡頭時,終於恍然的發現,我已經看不到他了。
而眼前,迎接我的,是雲州。
皇陵之所在,龍氣之所聚。
亦宸,你將我送去雲州,而雲州,又到底有什麼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