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倉家的果園結滿果子,滿倉家要翻身了,怕有賊,家業為表現自己,自願看果園,水仙也留下來和家業一起輪流守候,夜裏山上能聽見山雞叫,水仙覺得好玩,自己轉悠了一回,回來後見家業坐在棚戶下,水仙說:“爺爺你幹嗎不睡啊?”家業說:“我在等你,你大姑娘了,怕你有個閃失。”水仙笑道:“這園子離村近,時時看見村裏人,有什麼好害怕的,隻要防賊就行了,你不睡我可睡了。”
說著放平了在剛能容納兩人的床鋪上,家業自顧坐在一旁抽旱煙,不時給水仙講村裏的曆史,水仙起初聽得入神,還間或打住問個詳細,後來困極就迷糊上了。夜裏蚊子多,棚戶裏又熱,水仙脫了外衣,隻穿了個剛露出肚臍的薄衫子。水仙年已十九,身體出落得甚是豐滿,夜裏知道沒人,又不避諱家業。誰知家業一見水仙脫了外衣,裸露了臂膀,煙便嗆了喉嚨,漲紅臉咳個不停,水仙被吵醒,披了外衣,家業不滿足,又給水仙講故事,水仙也無睡意,又不忍家業一人坐在地上,就讓家業上來一起坐,家業反倒像個孩子一樣扭捏了一番。
水仙笑道:“看我長大了自己不好意思了是嗎?”家業說:“怎麼說你也是大姑娘了,再說我怕煙味嗆你。”水仙說:“你隻管把頭伸向外邊就行,順風嗆不著我的。”家業就上了鋪子,年老的身體竟發熱了,臉紅通通的,水仙不曾發覺,就斜斜躺下,一手撐著腦袋。家業也不看水仙,見故事不解悶,突然間給水仙講了一則鬼故事,大致意思是:從前,有個人在果園裏看蘋果,正是大中午,困得不行,正要睡,見村裏一個年輕媳婦低頭向他走來。他老遠就和那婦人打招呼,婦人隻管低頭往他麵前走,一直走到他麵前還是低著頭,他稍微有些納悶,又問時,婦人站住了,和他有一尺距離,他又問,你去哪兒,婦人還是不說話,他想把頭低下看婦人的臉,婦人怕他看,更把自己的頭低下了,他看不見,又不見婦人說話,就說你究竟怎麼了,裝聾賣啞的,我可沒心思和你玩了,正說著,那婦人突然抬了頭,你猜怎麼樣?
水仙已經膽怯,說不知道,家業說:“是啊,一般人哪能猜得出?”拿捏了一下,水仙就搖他的胳膊,要他快快說來,家業說:“我說了你別怕。”水仙點點頭,家業說:“你可想好了?”水仙說想好了,家業說:“那婦人猛地抬了頭,差點沒把看果園的人嚇死,原來那婦人沒了臉麵,舌頭一探三尺長……”家業說到這裏,水仙隻覺一股熱血湧上頭腦,失聲叫出來,死死抱住家業,家業連說不怕不怕,手摸了水仙的後背,水仙已經情緒失控,頭腦一片空白,家業又趁機捏了水仙的屁股,樹皮一樣的手顫顫抖抖。水仙對此渾然不覺,隻娘一聲爹一聲的叫。家業沒想到這招讓他占了便宜,水仙膽被嚇破,也不敢把眼睛睜開,又不敢放開家業。
村裏人聽見水仙的尖叫,告知了滿倉,滿倉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跑上果園。園子離家不遠,滿倉上來時,看見水仙把頭埋在家業懷裏。家業的手不停地在水仙身上遊動,也沒看見滿倉上來。滿倉氣血上湧,大聲吼道:“做什麼?”家業吃驚不小,忙忙放開水仙,謙卑地下了床鋪,嘴唇顫抖著對滿倉說:“她害怕。”水仙見滿倉上來,像見了救星一樣抱住滿倉的胳膊,滿倉心裏氣惱家業,就聳聳肩膀,水仙見滿倉生氣,不知何故,隻站著看滿倉和家業,滿倉眼裏冒火,家業害怕滿倉動粗,就請水仙出麵救駕,讓水仙給滿倉解釋,水仙不解兩人的對立,正要問,滿倉吼道:“讓他自己說。”家業道:“給她講鬼故事,她害怕了,就這樣。”
滿倉揮拳想打家業,水仙急急拉住,嘴裏說道:“二哥你這是幹什麼?他可是爺爺啊!”滿倉臉漲得通紅,罵道:“他就是禽獸一個,根本不配當咱的先人,他就是禽獸禽獸禽獸!”說完照準家業臉上打來,家業號哭著閉了眼睛,滿倉的拳頭在家業臉上一厘米地方猛地停住,又罵道:“要不看在我爸的分上,今天就讓你去見閻王。”水仙見滿倉動怒,就替家業辯解,說那是因為自己害怕,別往其他處想,滿倉原本不想把事情點破,誰知水仙年少,自己說出來了,滿倉大怒:“你給我滾回去。”水仙沒想到滿倉如此大動肝火,捂住嘴跑回家,大蘭子和蓮子不解,急問原因,水仙大致說了,不明白滿倉幹嗎發那麼大的火,不等水仙說完,大蘭子罵道:“老不死的畜生,上輩子和尚轉世的。”蓮子明白,拉了水仙到她屋裏,說雖然是自己的親爺爺,但那樣確實不妥當,有失老人的身份啊,水仙似有領悟,心裏難過,幾天不說話。
家業嚇得幾天不敢看滿倉的臉,幹什麼總先偷偷觀察滿倉的表情,滿倉臉色鐵青,脾氣越來越暴躁,蓮子夜裏對滿倉說:“也沒發生什麼事情,你把問題嚴重化了,起碼水仙臉上過不去,讓她怎麼做人。”滿倉頓悟,假裝什麼也沒發生,盡量把事情掩飾過去,倒是水仙自此以後鬱鬱寡歡,村裏傳言說家業借看園子的時候調戲水仙,差點沒被滿倉推下石崖。
這話雖沒傳到萬家人的耳朵裏,可村裏人看萬家人的眼神總怪怪的,特別對水仙投來同情的目光,水仙為家裏操持,心裏雖說難過,但也無法,出出進進仍和往常一樣。滿倉雖然表麵上要把那事消化掉,但深知家業的性情,就提高了防範,大家心裏都明鏡一樣,水仙沒了笑容,正逢月經,下腹疼,急得大蘭子忙用紅糖水和了給她喝。
滿堂帶蘭花離開虎抱崖,蘭花懷不住孩子,滿堂負債累累,越賭越輸,又不好收手,蘭花已有婚約,婆家尋到,幾個族人拉了滿堂便打,直把滿堂打得遍體鱗傷,又用鹽開水澆到滿堂身上,滿堂昏死過去,被人遺棄在路邊。滿堂疼痛難忍,一人沿路乞討,又有賭徒要挾,待身體好些,自己一人偷盜,不久鋃鐺入獄。家裏聞訊自知屬實,個個神情沮喪,大蘭子哭了幾天,鶯鶯也哭了,但心灰意冷,說人人都有報應,那是滿堂的報應,誰也替代不了。
家業常在村裏走動,拿眼睛往小媳婦們的屁股上瞅,就有人對他說:“你再敢這樣,小心滿倉剜了你的眼睛,割了你那玩意兒。”家業說:“我是他祖父,他老子還是我做下的呢,他看在我兒子麵子上也不會那樣。”眾人說:“你這老不死的,你作的孽還少嗎,現在都過七十了,黃土埋了脖子,還這麼不安生,連自己的親孫女都不放過。”家業辯解道:“誰他娘的放狗屁,我再不是人也不會動自己的親孫女吧,那樣我連禽獸都不如了。”眾人說:“看你身體這樣健朗,不如把王秀女給你續上算了。”家業罵道:“她是我兒子的幹嫂子,是我媳婦,能亂倫嗎?”眾人說:“什麼狗屁媳婦,才比你小幾歲,你什麼時候也懂得這道理了?”
家業雖然身體健朗,但那方麵不可能永遠寶刀不老,或許年輕喪偶少有親近女人的機會導致心理上的變態,眼睛瞅了年輕媳婦的屁股,還要說一通黃米饅頭的事情,家業說那時候的黃米饅頭蒸得可大了,說時就比畫起了婦人們的屁股,家業說:“就這麼大。”眾人問:“到底怎麼大?”家業兩手做了圓形,說道:“就像小媳婦的屁股那麼大。”
家業在村裏的陋習滿倉自然知道,但又怕說多了更讓水仙感到難堪,就不管家業如何,隻把心思轉到果園上,雖然身體不宜過度勞作,但幫忙出主意自認非他莫屬,秋底裏那果子像明珠一樣,滿倉家個個笑逐顏開。地裏摘好果子,用帆布蒙好,隻苦了幾個女人用袋子背,幾天下來,個個肩膀被烙下了黑紫的印痕,家業負責裝袋和給每個人往肩膀上背袋子。
這天天已經黑了,水仙最後要背一次,家人勸不住,水仙就一人上來,累得已經不行了,家業就問:“說好不背了,咋又上來了?”水仙說:“背一點算一點,媽和二嫂都快累死了。”家業說聲好,就給水仙打結,水仙胳膊疼,怎麼也背不起來,自己理了幾次繩子,家業就說:“打了死肩能省些力氣。”水仙說好,就把胳膊伸進繩索,雖然省力,怎奈年少,背仰在蘋果袋子上,那乳房便挺得老高,家業幫水仙往緊拉繩索,嘴就碰在水仙挺起的乳房上,家業鼻息粗重,水仙全然沒想到這些,隻顧使勁往起站,家業突然用繩索纏緊水仙的胳膊,四下看看,兩手已伸進水仙的胸脯,抓了水仙的乳房,水仙大驚失色,叫道:“爺爺你瘋了?”家業像個孩子似的嘴裏含混不清,一邊揉捏水仙的乳房,一邊又扯褲子。水仙被打了死肩,又加上繩索被抽得緊緊的,根本動彈不得,又怕被人聽見,就苦苦哀求,家業昏了頭,直把水仙的褲子扯到膝蓋上,自己哆哆嗦嗦地解自己的褲子。
水仙一人絕望,兩腿亂蹬,褲子蹬在腳腕上動彈不得,想叫怕人發現,正絕望時,見招弟氣喘籲籲跑上來,借著月色,招弟看見水仙褲子蹬在腳腕上,又見家業正在解自己的褲子。水仙見天降救星,就喊招弟快咬家業的腿,招弟已經懂事,跑上來抱住家業的腿一口咬住,家業正在興頭上,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就氣急敗壞地往開甩招弟,招弟鐵了心咬住,家業無奈,連扯帶踢,招弟畢竟年幼,禁不住家業的拳腳,往後一滾,身體失衡,骨碌碌滾下石崖,水仙聽見招弟淒厲的一聲哀叫就聽見啪的一聲。水仙氣血上湧,知道招弟必死無疑。
家業一見出了大事,撒腿就往山上跑,恰好被路過的村裏人發現,就喊滿倉,滿倉發瘋一樣和大蘭子、蓮子一起跑上來,隻見家業往山上跑去。水仙哭喊著別了臉,褲子還在腳腕上,所幸有衣衫遮了羞。大蘭子和蓮子過來解開繩索幫水仙穿好褲子,兩人哭作一團,滿倉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往山上追家業,大蘭子和蓮子問招弟哪兒去了,水仙尿了一褲襠,神經得連一句話也說不清,隻用手指指那石崖。三人一起跑到石崖邊上,那石崖雖不高,但足以致人以死,月色下看見招弟的身體平趴在溝底。蓮子一聲哭出來就進不了氣,村裏人被驚動,一起幫忙,到得溝底,隻見招弟被摜得血肉模糊,一年老的婦人流著眼淚翻轉了招弟的身體,那孩子已經麵目全非了。
滿倉不顧身體難受,一口氣追上家業,家業自知死罪難逃,見滿倉已追到跟前,隻好一屁股坐下來,兩手撐在地上試圖離滿倉遠點。滿倉見家業就範,一撲趴在地上扯住家業的腳腕,滿倉兩手發抖,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清楚地聽見了溝底要命的哭喊聲。滿倉抓住家業的腳腕,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樣,那眼神平和,一點凶狠的意思也沒有,滿倉的平靜讓家業感到無比恐懼,他的身體開始抖動。滿倉慢慢站起來,隨即也倒提了家業的一條腿起來,隱隱聽見有人往山頂跑,村裏人怕滿倉氣急要了家業的性命,已經死了一個再搭兩個就太惋惜了,滿倉擔心眾人上來勸說,一時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解恨,一隻膝蓋跪在家業地上那條腿上,把他的另外一條腿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滿倉說:“古人打擂就這樣,最後把人一劈兩半。”
滿倉畢竟不是古人,沒那武藝,隻能讓家業感到痛苦難忍而已,根本劈不開。村裏人聽見家業的哭喊,就叫滿倉不要衝動,死了要抵命的,滿倉一聽抵命二字,又恐村裏人上來阻攔,氣憤不解,就死命抓了家業的褲襠,家業先是歇斯底裏,不一會兒就昏厥過去。
眾人抬了蓮子,蓮子已經奄奄一息,又攙扶了水仙,大蘭子抱了招弟的屍體往河邊走去,一邊走一邊給招弟招魂,那聲音足以感天動地。村裏人也有哀號的,按照風俗,招弟未滿十二歲,魂魄還不周全,隻能拋屍河邊,讓日光和山裏的動物解決她的屍體。家業被人用門板抬下山,眾人攙扶著滿倉,滿倉身體軟軟的,已經神誌不清,汗水濕透了衣服,嘴裏吐了白沫,一口一句“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眾人順著他的話說:“等回去再殺……回去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