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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舊國會恢複,丁佛言再次赴會。有人在會上提議增設機製酒稅,他認為這是“殺雞取蛋”,認為當時國內機製酒廣僅數家,且勢單力薄,剛剛起步,無法與傾銷的洋酒相抗衡。設此稅後,極不利於民族工業的發展。
“巧設名目”本是盤剝絕招,何況觀成的酒稅,更是宏大稅源,所以,丁雖是演說家,又有理,然則要駁回“開源”之議,也頗費周折。丁佛言力爭數次,屢陳利害,始得允準,使國內幾家機製酒廠解脫了重扼,其中就有“雙合盛”。
“雙合盛”是遠近馳名的大買賣。始創人是萊州平裏店的郝姓,最初是闖“班子”(即今俄羅斯的弗拉底俄斯妥克)的,在那裏發家致富。後來,“掖縣人聯幫”,同鄉一個叫張廷閣的去協助經營,並勸其回國投資。在一次跟外國人賭錢的時候,盤下了北京啤酒廠,就是後來著名的“五層啤酒”的最早廠家。
當時“雙合盛”的總經理郝躋卿非常感激丁佛言的仗義執言,就多次囑其經理王禹川以五萬銀票相贈。王是黃縣人,與丁佛言是同縣老鄉,本以為隻是捎帶可辦的,卻不料被嚴詞拒絕:“我所以反複建言,均是出以公心,而非私誼。無功受祿,有勃於國父孫中山先生‘天下為公’的教導。”
王禹川屢贈不果,又無法向總經理交代,就很有點左右為難。1928年,丁佛言為避免張宗昌的裹脅,就攜家去北京。暫住在會館裏,起居十分不便,王禹川去看望老鄉,見其窘境就提議買塊房子,丁佛言雙手一攤:“缺‘阿堵之物’。”王禹川就在西城贈一住宅,請丁佛言一家暫住。
1930年,丁佛言仙逝。王禹川在喪事完畢之後,對丁夫人講清了原委:
當初“雙合盛”的五萬贈款,丁不收,王代為存人銀行;這住宅用的就是那筆存款。買房所餘及房契,王禹川一並要交還丁夫人,不料丁夫人卻沒有半點“婦人之見”:
“當初先夫所以見拒,是因為‘儉,可以養廉’是先夫家訓。今日他先走一步,未亡人不敢改了他的初衷,玷汙他的名節!”
“可他……”
“一樣!”好一個丁夫人凜然地說,“名節千秋事。生前不肯受賄,死後就會貪心嗎?”
這種高風亮節令人致敬。“雙合盛”總經理郝躋卿聞後感慨萬千,說道:“誰說處尊居貴者必不賢?丁佛言清廉非浪得盛名者可比,足為世代楷模!還有丁夫人的氣節,也不愧為丁佛言之賢伉儷!他們那耿介撥俗的品格,足以振頹風而勵後人!”
此事傳為美談,但消息傳到四川時,已經是1931年的事了。
當時的吳佩孚已經是詩酒畫菊聊以打發光陰了。
他寫詩:
曾統貔貅百萬兵,時哀蜀道苦長征。
疏狂竟誤英雄業,患難偏增伉儷情。
楚帳悲歌騅不逝,巫雲淩煙雁孤鳴。
匈奴未滅家何在?望斷秋風白帝城。
雖然悲壯不失英雄本色,但卻是英雄末路悲觀不可名狀。窮苦潦倒的情緒躍然紙外。
他作畫,刻了如此的“閑章”:
“戎馬出生”、“酸秀才”、“失敗英雄”、“醉臥沙場客”、“學圃散人”......
有沒有自我解嘲的色彩?據說,他曾一度產生過入山披荊,落發為僧的念頭。真的想效法若幹軍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皈依佛祖,四大皆空。
然而,丁佛言的大行消息傳來了。他在潸然淚下之後驀地有所清醒。是的,丁佛言抵死不皚高風亮節,才是真正大丈夫。大丈夫應當光照千秋,無論如何是頹廢不得的。
“我這一生可能做了許多錯事,似在‘物欲’這二點上,無愧於任何一個同鄉誌士。我為有丁佛言這樣一個同鄉而自豪;也為自己能忝列他的同調而無限自信!”焚佩孚這樣暗自思忖。他讓人備了三性,遙親,東方朦朦朧朧,似有無限煙雲。他寫了長長的一篇課文,含著眼淚濱完了,焚燒了,寄托了他無限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