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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抗日戰爭爆發了,日寇占領了華北,北平成為淪陷區。吳佩孚落在了日本人手裏,但也因此,使冷落了許久的什錦花園突然熱鬧起來了。
但這卻是——不祥的熱鬧。
土肥原賢二造訪。
土肥原賢二可是中國近代史上很重要的一名外國人物,日本士官學校步兵科16期的優秀生,1912年畢業於日本陸軍大學,翌年即被派往中國工作,在關東軍十餘年。皇姑屯事件炸斃張作霖,他是參與機密的重要人物。九一八事變發生,他已是東北特務機關長,曾一度出長沈陽市,挾持滿清廢帝溥儀出關,成立偽滿州國,製造熱河事端,叫嚷“華北特殊化”,鬧出豐台事件,成立“冀東自治政府”,旋爾又策動香河流氓暴動,成立“冀察政務委員會”,泡製“何梅協定”、“塘沽協定”等等,都是土肥原的傑作。他一生將戰爭與禍亂的陰影籠罩在大半個中國的上空,中國那些暫時還不想當漢奸的有頭有臉的人物,真有點“談虎色變”的味道!吳佩孚有幸被他相中了,接二連三造訪。
當時,土肥原已經榮升為日本大本營特務部長,他請吳大帥出山,與日本人合作。
日本人為什麼這麼急切?
全國抗戰的大幕拉開之後,中國人民同仇敵愾,日軍就陷人全民抗戰的泥淖。同時,中國的抗戰也得到了整個國際社會的聲援和支持。日本人便急於“以華製華”,打出所謂“大東亞共存共榮”的旗號來,培植一個漢奸的政權,跟蔣介石分庭抗禮。可供選擇的人本來有三個:靳雲鵬、唐紹儀和吳佩孚。靳氏亦軍亦政,三登揆席;唐氏也做過北洋總理,都是政客中的元老。吳佩孚當然也有巨大影響,但是其表現卻不讓日本人滿意,所以隻能屈居第三位。無奈,靳雲鵬確實年老昏聵;唐紹儀又在一個風高月黑夜被軍統特務的利斧砍死在胭脂席上。無可奈何隻好將吳佩孚列為“第一號人物”,土肥原的機構也變成了“吳佩孚工作機關”,妄圖建立一個以吳佩孚為中心的漢奸政權。
所以,一向蠻橫之至的土肥原,在吳佩孚麵前執禮甚恭,他不惜哀求地說:
“請玉帥出來,救救我們日本。”
這稱呼大有文章!他稱“玉帥”而不喊大帥,完全是巴結討好的伎倆。因為吳佩孚字子玉,他的部屬中親密者習慣上都以“玉帥”相稱。土肥原也這麼喊,一方麵是表示親熱,一方麵則是以吳佩孚的部下自居,他深知吳佩孚的虛榮心會因此得到滿足,此行的使命就容易完成。
當時,吳佩孚便哈哈大笑,然後回答:“我連自己都救不了,怎麼能救你們日本人?何況,任何一個民族都有民脈,會自救的,根本就用不著外國人越俎代庖!”
土肥原一時語塞,吳佩孚又不勝感慨地加了一句:“依敝見,現在不是誰救誰的問題,而是怎麼個救法呀!”
土肥原佛然不悅,立即起身告辭。
再次造訪,土肥原就開門見山,直接了當地提出要求了:
“請玉帥出來,調停中日和平。”
“好哇!”吳佩孚竟一口答應,但是接著又說,“請貴國天皇和我國蔣委員長,雙方打電報來要我出任調停,我一定照辦。”
土肥原怎能指揮兩國元首?他隻能怏怏而去。
然而,他很有點鍥而不舍的武士道精神,再接再厲,三謁吳大帥,作最後的努力。土肥原說:“請玉帥出山,是擔任你原來的職務,然後和日方共同維持中日民族問題。”
“現在還談什麼出山不出山啊!”吳佩孚搖頭苦笑,對著土肥原不無揶揄地說,“如果一定要我出山,那請你們先退出中國,連東北也退出,行嗎?”
土肥原又氣又惱,可是無語可對。他隻能拂袖而去。
接著,謠言四起,不久,又有流言,說日本人要謀害吳大帥。消息傳出,中外震動。若幹外國使領館自願擔任保護之責,均被吳大帥婉辭了:
“謝謝!盛意殊不敢承。”
吳佩孚十分自信:諒他尚不敢奈何我。
土肥原三次碰壁之後,回到天津,唆使平津浪人發表通電,擁護吳大帥出任綏靖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一麵利用吳大帥的名義,召集舊部,揚言即將組織三十萬大軍。
其實,日本人許願吳佩孚的,還不隻一個綏靖軍事委員會委員長頭銜,還可以給地盤:隻要吳大帥答應出來擔任偽職,那麼。“日軍願意先行撤出北平,使北平能在玉帥的控製之下。”日本人不惜放棄北平來作為交換條件,這對一名久失權柄的老軍閥來說,決不是沒有誘惑力的。可是,為此讓他盡失晚節,賺個千古罵名,他又決不敢為。他讀古聖賢之書,太關心“身後之名”了,所以跟土肥原就越來越劍拔弩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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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肥原是在天皇麵前是拍了胸脯的,萬萬沒想到在吳佩孚這裏竟連連碰壁。他決心采取強硬手段,逼迫吳佩孚“上賊船”。他通知吳佩孚“鑒於外界對你有種種流言說你對日的態度忽而親善,忽而敵視。因此你必須召開一次記者招待會予以澄清,公開說明你對中日和議所持的態度!”
這是個很棘手的表態呀!別忘了你吳佩孚是在日軍統治的淪陷區裏,如今日本人請你出來主持和議,你幹不幹?幹,就是當著中外記者公開聲明你已作了漢奸,眾目睽睽,大家都是人證;不幹,那你便是敵視日軍的公開敵人,無異於對日軍宣戰,你吳佩孚有這個膽量嗎?在“兩難”之間的吳佩孚還必須當著中外記者的麵明確答複,這次你可無法回避了,土肥原一下子把吳佩孚逼到了牆角,再也無法打“太極拳”了。
實際上,土肥原還有更為陰險的一套詭計。他想用“偷天換日”之術,逼吳佩孚就範。預先他已代吳佩孚擬好了“一切讚成日方主張”的講話稿,隻消吳大帥當眾宣讀一遍,這記者招待會就成功了。假如吳佩孚不肯照本宣科,講出了另外一些話,那也無妨。反正吳佩孚隻能說中國話,在北平的中國記者,土肥原有絕對的把握可以控製,他們聽得道也白搭,隻準在報上發表土肥原的原稿;至於英美等外國的記者們,那更好辦,土肥原預先命令翻譯人員,盡管吳佩孚去講他那一套,你們隻能按照土肥原的稿子一字一句地譯成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