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九 什錦花園(3 / 3)

表功之後,他話題一轉,談起了時人關注的“中日合議”:“恢複和平,必須是全麵的,平等的,因為我們深知:‘惟平乃能和,和必基於平’!本人認為今天要講中日和平,唯有三個先決條件:

一、日本無條件的全麵撤兵;

二、中華民國應保持領土和主權的完整。

三、日本應以現在重慶的國民政府為全麵議和的交涉對象。”

他很快把這兩大段話說完,然後回過頭去,大聲地喊:“叢秘書!”

叢大經答應一聲,上前兩步,在吳佩孚麵前立正站好。

“你給我翻譯成日文。”吳大帥嚴厲地下令“我怎麼說的,你就怎麼翻譯!一字一句,斷乎不許更改。”

“是!”叢大經截鐵斬釘地一個字落地。抱著大無畏的精神,不顧日本人的示意威脅,叢大經準確無誤地將吳佩孚的話,一字不漏地用日本話複述一遍。在場的日本人大驚失色,西方記者卻振筆直書,飛速記錄。

好幾位副官搬來一大堆書,吳佩孚吩咐,每位記者先生奉送一本。分發當中,吳大帥一改方才的冷峻,謙遜地說:

“這本小書,乃是本人在四川時寫的。但觀點卻跟中華五千年的文化曆史頗有關聯。敝人深信,現代的任何一個中國人,都不會反對本書的觀點。”

叢大經照翻日文,記者們接過書來一看,封麵上赫然印著四個大字:“大丈夫論”。

在場監視的日本特務,氣得臉色發青,但在中外記者雲集,眾日睽睽之下,也隻能心中暴躁而已。他們今天領教了:何為“大丈夫”!

吳大帥即將起立離座,一位外國記者抓住時機,站起來高聲地問:“吳將軍,我們方才接到的這一張談話稿,是不是你發給的?”吳佩孚望著他,意味深長的微笑,不予置答。

“吳大帥。”又一名中國記者搶著發問,“請你說明,我們方才接到的談話稿,是否應當作廢?”

吳佩孚仍舊笑而不答。

“諸位”。在場監視的日本特務頭目,憋得麵孔發紫,急切無奈地暴露了自家身份,他強辭奪理地說:“口頭翻譯有錯誤,有很嚴重的錯誤!請諸位務必按照書麵談話稿發布新聞,務必……”

他大聲疾呼,到處懇托,但是除了日本記者之外,沒有任何人理睬這個日本特務首腦土肥原的代表。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土肥原是作繭自縛,他精心導演的這一幕已經無法演下去了,木匠戴枷——自作自受。

事後,參加這次招待會的記者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吳大帥對任何人提出來的問題都一律拒絕作答。原來日本人代擬的那份談話稿是采用問答式的,而事實上的吳佩孚記者招待會,隻有他一人發表了簡短而有力的談話,他有一百三十多位中外記者作證:招待會上吳佩孚沒回答任何一個問題。

所以,那份談話稿即使全文發表,也是一城就穿的謊言。土肥原敗得好慘呀!他精心泡製的“連環”肥皂泡不攻自破,砸了自己的鍋,丟了日本人的臉。從此,他從自己親手建立的特務組織中滾蛋了,成為一個帶兵的官,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被盟軍遠東軍事法庭判處了絞刑。

3

這時卻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想捷足先登,搶在吳佩孚前頭當“頭號漢奸”。

汪精衛在1938年12月潛逃河內,發表了臭名昭著的豔電,公開投敵叛國。然而,他的那點聲譽一落千丈,成為國人皆曰可殺的臭狗屎。日本人察覺到他的號召力遠遠不夠。他隻不過是個文人,要使一個偽政權真正運轉起來,還必須拉上“百足之主,死而不僵”的吳佩孚,隻有吳佩孚出來“汪吳合作”,造成“北吳南汪”通力合作的局麵,那“大東亞共榮圈”才庶幾有點希望。

日本特派川本少將接替了土肥原,以全力促成“汪吳合作”。

日本政府五大臣會議正式通過了《建立新中央政府》議案,其中規定:

“將爭取吳佩孚工作改為汪吳合作。新中央政府由汪吳共同主持,建立汪吳聯合之新中央政府。此政府按吳匕汪三分成。”汪精衛盡管十分委屈,但既要做“兒皇帝”,便不能不看老子的眼色辦事,還是屈駕親飛北京。盡管剛剛從日本歸來,陳璧君望眼欲穿,但還是得遙祝夫君在北京能拉吳下水。

日本人安排的吳汪會談地點在鐵獅子胡同一號——日本華北軍總司令公館。夠檔次了,卻不料遭到了吳佩孚義正詞嚴的譴責:

“我們是中國人,商量中國事,應該在自己的中國人家中。”“如果是在日人注視下,即言愛國,實亡國也!我決不與之同惡共濟!”

連個會談地點都定不下來,何談之有?

吳大帥讓汪精衛在北京坐了整整半個月的“冷板凳”,始終以不與其人見麵為榮;汪精衛白白地等了十五天,隻好快快地離京返滬。

汪精衛獨自發表聲明,接受“近衛三原則”,承認偽滿洲國,粉墨登台作了“頭號漢奸”。

吳佩孚對汪賊的種種行徑嚴厲譴責,斥為“下賤”。

“汪先生此項聲明太冗長,恐言多不得一般支那人士諒解,於收拾時局上,為相當之障礙。汪言論甚雄,而眯於中國民意之動向。惟在日軍監督之下組織禦用政府之形式,到底不如老蔣在支那大眾,特別是中國青年層中得人心。”

汪精衛連發數電,企圖實現“汪主政黨,吳主軍事”的妄想,甚至特派陳中孚為專員,專程赴京遊說。

吳佩孚對陳中孚拍了桌子,厲聲喊道:“誰同汪合作,此人就同樣下賤!”

臨行,交給陳的禮物竟是他手書的一份文天祥的正氣歌。陳中孚隻能羞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