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玄同早期的作品,多數是在“文學革命”的背景下創作的,因而充滿了“非聖”和“逆論”的戰鬥精神。對於文學革命,不應拘於字義和概念上的認識,實際上,它是一場驚天動地的社會運動,其向舊觀念和傳統禁區的挑戰覆蓋到政治、思想、文化等意識形態的幾乎所有方麵。錢玄同利用當時流行的“書信體”和“隨感錄體”大做文章。透過這些文章,我們不難看出,比起胡適、陳獨秀等人的“離經叛道”,錢玄同其實走的更遠。被曆朝文人頌為經典甚至極品的東西,從唐代小說到元人雜曲,從桐城學派到傳統戲劇,從《論衡》、《三國演義》到《聊齋誌異》,從韓愈、蘇軾到袁枚等人的作品,在錢玄同的筆下,都成了“非罵不可”的垃圾。
這似乎矯枉過正了。但是,我們不能不看到當時的曆史背景。“每個原理都有其出現的世紀”(恩格斯語),每種思潮都有其特定的曆史背景。法國啟蒙哲學明快潑辣的“個性”,德國古典哲學艱澀隱晦的特征,離開了他們各自的曆史背景都是無法理解的。錢玄同這些今天看來似嫌過激的言論,就當時亟待完成打開思想解放的局麵這一曆史任務而言,不能不說是一種曆史的必要,何況錢玄同本人又是深知舊學的大師,有評論傳統文化的資格。
錢玄同的中後期作品,代表了他的學術成就,這些成就不僅是學術性的,而且是應用性的,今天已經規範化的現代漢語、簡體漢字、漢語拚音乃至漢字書寫形式,都緣自錢玄同等人的研究和創造。在我看來,這些成就具有不遜於科學史重要發明的意義。獲益者和利用者不僅是學術界,不僅是文化界,而是整個社會,波及到你與我。
“破”與“立”是一種對立統一關係,不破則無法立,破舊則必然立新。“五四”前後的中國,正是一個文化上的除舊布新的時代。《錢玄同文集》的絕大部分作品就產生於這個時代,作品涉及的內容,宏觀到思潮上的搖旗呐喊,微觀到書寫形式,都體現了“文學革命”的深遂道理及其時代的特征。離開曆史背景去解讀《錢玄同文集》,隻能是誤讀;離開時代特征去評價《錢玄同文集》,沒有意義。盡管這個時代早已過去,但裏程碑是不朽的,《錢玄同文集》所體現的精神是不朽的。把握這一點,我們也就理解《錢玄同文集》的出版旨趣了。
俗話說:文如其人。可以按這個思路去勾畫《錢玄同文集》和錢玄同:第一、二卷文學革命、隨感錄,讓我們看到一個作為戰士和“五四”文學革命先驅者的錢玄同;第三卷漢學改革和國語運動,讓我們看到一個作為科學家的錢玄同;第四、五卷文字音韻和古史經濟、學術四種,讓我們看到一個作為思想家的錢玄同;第六卷書信,則讓我們看到一個“戲謔”、“幽默”的鮮活的錢玄同。任何人的學術成就都不可能與其人格、人生無關。“風格如人”。通過錢玄同的學術風格,我們透視出他的人格,即“打通後壁說話,豎起脊梁做人”的處世原則,並看到了他從崇拜皇權、篤信經學的儒生轉變為激進的啟蒙思想家的一生,看到了他在新文化運動、新聞學運動以及音韻學諸方麵作出了傑出貢獻的一生。
《啟功全集》的出版旨趣
啟功的名字在中國可謂家喻戶曉、老幼皆知,是真正的文化“名人”,是難得的文化“國寶”。從曆史上看,啟功先生的家族是清皇愛新覺羅的一支,其九世祖是清世宗雍正皇帝胤禛。從啟功曾祖父浦良開始,啟功家族辭掉了官俸,下科場考官。啟功的曾祖父和祖父兩代均科舉及第,且都點了翰林,並都做過學政(省級教育官員)。啟功就是在曾祖父、祖父身邊長大成人的。可見,啟功的家世出身應該是清朝貴族轉而成為書香門第。
從現代公民教育來看,啟功隻有不完整的中小學教育經曆。但是,我們不能由此認定,啟功少年失學、自學成才。實際上,啟功少年和青年時期的求學過程,是延續舊時代的教育方式,並且是嚴格而完備的。曾祖父和祖父為啟功開蒙,之後請有學問的先生指教,並有在民國高官家私塾“附學”的經曆。所以,啟功受到過很好的“私塾”教育。啟功幼年時期的家境並不富裕,但名望很高,也就是“雖不富而貴”。啟功因此也得到許多有名望的學者的指點,如賈羲民、溥心畬、吳鏡汀、戴薑福、溥雪齋等。這就是說,啟功自幼受的是家庭教育,且起點頗高,是精英式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