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意義上,馬克思哲學作為關於人的存在的本質性的、批判性的文化精神已經成為當今人類不可或缺的意義和價值內核。其當代意義和生命力在於:它不是一種外在的理論工具,而是作為一種關於人的生存的本質性的文化精神內化到現實的曆史進程之中,不僅對19世紀以來人類曆史進程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而且一直影響並將繼續深刻影響人類的精神狀況。這從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和文化批判精神對存在主義、新馬克思主義、後現代主義等理論思潮的影響可以清楚地看到。
張一兵:真實的情況是,隻要作為馬克思批判對象的經濟製度及其不合理、不公正的特性在西方社會仍然存在,那麼,馬克思的哲學所具有的方法論和批判性就仍然有其不能被否認的積極意義。並且,馬克思的哲學在曆史辯證法中所體現出來的曆史意識也是種種其他學說所不能企及的。
楊耕:看一種學說或體係是否過時,歸根到底,是看它是否抓住了問題的根本,它所提出的根本問題在現時代是否還存在。僅僅從時間的遠近來判明一種思想是否過時是一種理論近視。由於深刻地把握了物化社會的本質和人的異化的根源,由於基本觀點契合著當代西方社會的重大問題,所以,產生於19世紀中葉的馬克思主義又超越了19世紀,不僅沒有“終結”,相反,依然是當代“不可超越的意義視界”。
馬克思哲學在當代中國:離我們近了還是遠了
孫正聿(吉林大學哲學係教授):回答這個問題,首先需要思考馬克思哲學在當代中國的存在方式。在我看來,自改革開放以來,在當代中國的解放思想的進程中,馬克思的哲學不僅作為哲學“學說”而被重新闡揚,作為哲學“學術”而被切實研究,而且作為哲學“學養”而被人民接受。作為“學說”“學術”和“學養”的馬克思哲學,成為日益親近我們的哲學。
改革開放以前,馬克思的哲學長期以來隻是被當作“學說”而存在,並且隻是把這個“學說”作為關於“自然、社會和思維發展的普遍規律”的“學說”而存在,至於這個“學說”的“旨趣”和“特質”則被淡化了。改革開放以來,馬克思哲學的“旨趣”與“特質”,日益受到人們強烈的關注,並且日益形成一種普遍的共識,這就是:馬克思的“學說”是關於人類解放的學說,也就是關於實現人的全麵發展的學說;這個學說既是對人的全麵發展的價值理想的承諾,又是對人的全麵發展的實現過程的揭示,也是對人的全麵發展的價值標準的確立。因此,這個學說為人自身的發展提供了永不枯竭的理論資源,並且日益親近把“發展”作為“硬道理”的當代中國人。
馬克思的哲學“學說”又是作為人類文明的偉大的“學術”成果而存在的,並因而構成後人研究的對象。曾經有人詰難:“回到馬克思”,難道我們“離開”馬克思了嗎?“重讀馬克思”,難道我們“誤讀”馬克思了嗎?其實,“回到”與“重讀”,都是凸顯了把馬克思的“學說”作為“學術”對象來研究的理論態度,正是在把馬克思哲學作為“學術”對象的“重讀”的過程中,我們不僅“回到”了關於人類解放和人的全麵發展的馬克思哲學,而且馬克思的哲學經過切實的“學術”研究而親近越來越多的當代中國人。
賀麟先生說,“哲學是一種學養。哲學的探究是一種以學術培養品格,以真理指導行為的努力。”作為“學養”的馬克思哲學,它是把人的全麵發展的哲學理念實現為每個人的自覺追求。這樣的哲學“學養”與當代中國人是最為親近的。
衣俊卿: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在實踐中為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價值和意義的更好發揮做出了貢獻。但是,與此同時,我們也有一絲擔憂。目前課堂上、書本裏、會議中、報刊上無所不在的關於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闡述不時透露出某種形式化、表麵化的傾向。
如果我們“得言忘意”,不顧時代的轉換而簡單地固守馬克思哲學現成的結論和命題,那我們實際上是在親手“拋棄”馬克思哲學這一當代最重要的人類精神遺產。馬克思哲學的當代價值和生命力就在於它不受這些具體層麵限製的深層內核,即關於人的實踐本質和超越本性的最深刻的闡發。
或許,當我們“得意忘言”,不再固守馬克思哲學的一些具體結論、一些具體論述、一些具體話語時,馬克思哲學的生命力將得到空前的展示,將真正與我們同行,與人類同行,成為我們的精神世界和價值世界的本質性維度和內核,並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