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淑玲向家跑去,文具盒在她書包裏叮當直響,她隻想在天黑盡之前趕到家。幹活兒的人把鋤頭扛在肩上準備回家,水牛在溝裏喝水,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黑暗很快就會籠罩一切。水田裏秧苗才插進去,剛剛緩過神來。於淑英能感出秧苗喝水的欣喜,恍惚聽到“咕嚕咕嚕”咽水的聲音,田裏的腳窩灌滿水,一隻青蛙叫,一群青蛙和,但於淑玲不知道這叫聲是從哪裏發出來的。於淑玲走在田埂上,覺得有點頭暈,因為她走得太快了,死死地盯著田埂,如果不盯著田埂,又怕踏進秧田。
於淑玲來到那條河邊,就是這條河,有一年夏天她差點被水衝走,要不是大姐死死地抓住她的衣服,於淑玲現在的骨頭可以用來敲鼓了。以前大姐陪她一起過河,她一點都不害怕,今天她一個人,想起那次的落水事件她心裏慌張得很,她在河邊站了好大一會兒才衝下土坎。土坎很陡,而且全是沙子,她衝下去,沙子也跟她一起沙沙往下掉。水清清淺淺地衝著石頭,石頭露出水麵,經常被人踩踏的那麵黑黝黝的。從不平整的石頭上走過得快,否則更容易掉進河裏。河裏雖然水淺,但是於淑玲還是小心從石頭上跳過去。爬上另一邊土坎,於淑玲就看到遠處半坡上那些高高低低的墳墓了。田裏的人全回家了,水田的水在夜色中反著白光。於淑玲硬著頭皮往前走,她真盼望出現一個稍微熟悉的人,那樣的話她就好跟在她的後麵回家了。離那些墳越來越近了,她必須得從那些墳前走過,而且腳步的距離與墳墓不超過一尺。於淑玲正想著,她要以怎樣的速度迅速走過那片墳墓才不至於被墳裏伸出的手抓住她的腳脖子。這時,她看到一個影子在半山腰一閃。該不會是鬧鬼吧?她這樣想,舅舅到他們家,天黑的時候最愛講鬼故事,可憐的於淑玲又害怕又想聽。接著那個影子從一座墳後站起,朝她走來。接著又一個影子也出現了。於淑玲想,莫不是碰到了尋情鬼?鬼叫她的名字,好像非常親切的樣子。“玲子,玲子。”於淑玲非常熟悉這聲音,於淑玲心想:慘了,這個鬼叫我跟他們做伴去?於淑玲嚇得快暈過去了。她不敢哭,便呆站在原地看那個影子向她走來。她定了定神,才看清,原來是大姐於淑英,大姐怎麼會從那個坡上下來,而且離墳墓這樣近的地方?跟在她後麵那個頭發短短的穿著白襯衫看不清麵貌的男子又是誰?於淑玲撲到於淑英懷裏哭,上氣不接下氣,哭聲穿過墳墓的縫隙往高處去,聽上去非常淒慘。於淑英用手背幫她擦眼淚,於淑玲像猛然想起似的,一把推開於淑英,小於淑玲用手指著她的大姐:“回家我要告媽媽,你和男生鑽山溝,不去學校叫我一起回家,我一定要回去告你。”於淑玲有點慌亂,她說:“玲子,我以為你等不到我會自己回家的呢,你現在都八歲了,以前我上學的時候都是我一個人回家。”那男生也在旁邊幫腔,他說:“小玲,你姐姐有幾道作業不會做,我一路上在教她呢。”於淑玲這才仔細打量站在麵前的這個男生,頭發中分,白襯衫塞進藍褲子裏,顯得腰身又細又長,小眼睛高鼻梁,方方正正的嘴鑲嵌在他方方正正的臉上——一個清秀帥氣的大哥哥。墳墓這麼可怕他們居然敢躲在後麵,但是他們在那裏做作業她卻是不信的,因為天已經黑了,而且幹嗎非要躲在墳後做作業呢?於淑玲越想越氣,大姐不來接我也罷了,還夥同陌生人來騙我。於淑玲扭過她的頭:“我就是要回家告你。哼!”於淑玲看到大姐已經不害怕了,她在前麵走,那兩人在後麵追。他們倆在後麵嘀咕什麼她一句都不聽見,憤怒已塞滿她小小的胸膛,她隻想快快地回家告大姐一狀,讓爸爸媽媽為她申冤。“我於淑玲豈是好欺負的。”於淑玲一直不回頭地往前走,任於淑英在後麵喊破嗓子。當於淑英停止喊叫,於淑玲又好奇地轉過頭,那個男生已經不見了,他朝哪兒走岔了,這個男生好像在哪裏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