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尋找阿綠(1)(1 / 3)

我已經好久沒見阿綠了。阿綠全名叫沈星綠,周圍的人都叫她阿綠。阿綠是個活潑可愛的姑娘,她喜歡找我聊天,還喜歡吃我做的回鍋肉。我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擺放著我剛泡的茶,本地生產的茶葉,雖沒有名氣,包裝也不奢華,但從泡出的湯色來看,它是好茶。茶的水汽氤氳,升騰起婀娜的曲折,微風一吹,它就變換形狀,有時像長發飄逸的姑娘,有時像一把水壺。

說是好久沒見阿綠了,其實也就一個星期多一點,因為我和阿綠幾乎天天見麵,這才幾天沒見,就覺得是過了許久。我對阿綠有姐姐對妹妹的情感,在這幾天裏,我見不到她人,打不通她的電話,去她的小屋找她,也是把門將軍將我拒之門外。我不知在哪裏能找到阿綠,我自認為我是她親密的朋友,如果我都找不到她,那別人找到她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阿綠從人間蒸發了,也把她的熱鬧和活潑從我的身邊帶走了。這些天除了上班外,我幾乎都沒出門,把自己關在屋裏,連電視都懶得開。看書、喝茶,然後站在窗子前發呆。也試著去街上走過一圈,但因為身邊沒有人陪伴,感覺自己像個鬼魂似的,在青天白日下的大街上遊蕩。阿綠喜歡講話,講她家的事,講她的朋友,講她以前的同事,講她以前的男友,講單位的那個老色鬼有多可惡,她為了躲避這個老色鬼才辭的職,一時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阿綠是我與外界連通的橋梁,通過她,我才覺得,我是活著的,跟她一起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的生活空間不再是租來的一套六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它裏麵有阿綠,有阿綠口述的親人、朋友、前同事。

所以我喜歡聽阿綠講話,我炒的回鍋肉味道一般,但每次,阿綠都會吃完最後一根薑絲,那時候的我是愉快的。阿綠不但需要我的回鍋肉,還需要我的耳朵。

阿綠每次來,先是高跟鞋在樓梯上響起,接著是喊叫聲:嵐姐,嵐姐,我是阿綠,開開門。接著才是誇張的按門鈴的聲音,阿綠是個急性子的人,她不停地按門鈴,摁得門鈴像警報器似的瘋叫。我害怕聽到催命似的聲音,每次我都來不及把拖鞋穿好就衝到門口開門。我不是一個行動迅捷的人,但除此以外,你見到我,你會覺得這個人死迷洋眼的。

樓梯的空氣從高跟鞋響起那會兒就被攪動起來,然後是屋裏的,我能看見,屋裏的空氣因為阿綠的到來而迅速流動翻卷起來,有些空氣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迅速撲向屋外的空氣。老實說,我羨慕阿綠的這種本領,她能把一切靜止的攪得活動起來。

阿綠不會撲向我,她會撲向茶幾,因為茶幾有零食。

我能看到一些東西,我把我看到的告訴阿綠,阿綠說我騙人,久而久之,我便不再說我看到什麼。比如,有一次我說,阿綠你看,風是把大掃帚,它在除去葉片上的灰塵;又比如有一次,我們經過醫院,我抬頭看天,看到一朵白雲翻了一個麵,變成了烏雲,我說,阿綠,這會兒醫院肯定有人要死了。阿綠不信,我心裏這樣想著又不好證實,就由她不信了。

阿綠為什麼連電話都不打給我一個?每次我打電話,她都是關機,難道她出什麼意外了?對於阿綠的去處,除從人間蒸發外,我還有別的想法。想得最多的是車禍。最近這些年,我聽說的、看到的車禍何其多,想到車禍之人的死狀我就會睡不著覺:支離破碎的身體、滿地流淌的腦漿和血液、被碾軋拖出去好遠的內髒、哭暈過去的家屬。阿綠不會這麼不幸吧?

我在心裏默默祈禱,阿綠失蹤興許是因為去了哪裏玩得高興或者遇到一個心儀的男人暫時把我這個沒有血緣的姐姐給忘記了。隻要阿綠快樂地活著,忘了就忘了吧。有時我也為自己祈禱,期望自己能選擇自己的死法,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願意在將來的某一天就那樣睡過去不再醒來。

窗台上,蘭花幹枯了,葉子卷得像要睡著了似的。我方才想起,我也有幾天沒給蘭花澆水了。外麵在修路,蘭花葉子又灰又幹。我接了一杯水,緩緩地澆到花盆裏,我又用抹布擦去了葉片上的灰塵。葉子在我的擦拭和水的滋潤下,緩了一口氣。蘭花在看著我,但它會怎麼想呢?是怨我不及時給它們水和養分讓它們瘦得皮包骨頭,還是感激我終於想起了它們,及時給了它們一杯救命的水?是的,我該向它們道歉,在我心情憂鬱的時候常常會把它們忘在一邊。